闻飒缓过来点，气呼呼的把帽沿往上推：“相机是摄影师的命根子！”说完忽然觉得用词有点怪，赶紧偷偷观察了一下裴云松，发现他一脸正直，似乎没有在意闻飒说的是什么。
闻飒松了口气。
“走慢点，让身体适应一下。”裴云松走向湖边，一些鸥鸟看到人来，扑扇着白羽乌尖的翅膀飞起，见人类只是安静的站着，又落回水面。
闻飒哦了一声，把帽子整理好，跟在裴云松后面，去湖边拍成群的鸥鸟。
湖滩清浅，沿湖边的水清澈的像阳光下的玻璃，过了一定的深度，又骤然变成浓郁的碧蓝。成群的鸥鸟就在湖滩边踱步，脚步一顿一顿煞有介事，让闻飒很想给他们配一个先秦淑女步的bgm。
“这是海鸥吗？长得和我在太湖见到的过冬海鸥不太一样。”
闻飒对打鸟兴趣不大。但眼前碧蓝色湖水与湖边成片的珠灰色海鸥构成的画面太美，他已经开始移动找机位了。
“这是棕头鸥，在太湖过冬的是红嘴鸥。”裴云松站在他身后，双手插兜看着湖水，“你看，它们的头上的羽毛是棕黑色的，到了脖子那儿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脖子以下又是白色和珠灰色。这是它们的领环。”
还真是。
“哇，真的棕头哎，好像在头上罩了黑丝要去抢银行。”
裴云松：。。。。。。
沉默。
想笑，又想扶额。
闻飒说完怪话，毫不在意裴老师死活，自顾自把焦距拉进，捕捉了几张两只棕头鸥打架的照片。
“裴老师，你不是教植物的吗，动物也认识啊！瑞思拜！”
裴云松愣一下，目光从闻飒和羊卓雍措一样泛着波光的眼睛上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
“棕头鸥很常见。藏区的各种动物，之前我和同校动物学的老师一起调研，听她讲过不少。”
哇哦。闻飒在屏幕上翻动查看刚才拍摄的棕头鸥，咂咂嘴有点遗憾：“来之前没想着要拍野生动物，不然我就买一台a1带着了。”
索尼a1能达到每秒30张的最高画质连拍速度，还有持续跟踪准确的追焦能力，视频拍摄能力也非常牛逼，甚至还具有鸟类眼部对焦技术，是拍野生动物的顶配器材。而闻飒带着的a7c2则更加轻便均衡，没有特殊需求的时候闻飒带的都是这台。
这台拍风光还行，捕捉高速运动的野生动物还是差一点。
不过好在，这张不需要捕捉高速运动。两只棕头鸥打架的动作很笨拙，只是一只压在另一只身上颤动而已。
闻飒举着相机给裴云松看:"裴老师，我之前没怎么拍过动物，你看下这样可以吗？之后我是不是主要拍植物啊。"
裴云松凑过来看了一下，翻动着的相机屏幕上，两只棕头鸥从交颈互啄，到叠在一起，一连串快门按下来，整个动态活灵活现。
他点点头，赞许道:"拍的很好，记录了棕头鸥□□的全过程。"
啊。
□□。
闻飒瞳孔地震，看向整片纯洁湖面的眼神都变了。
棕头鸥嬉戏、打闹，繁衍生息。成片珠灰色的鸟群倒影在蓝宝石般的湖水中，像云层落进高原天穹。
裴老师还在讲解，咬字清晰，声音流畅舒缓，像在讲台上一样娓娓道来。
"4-5月是棕头鸥的繁殖季，它们会在羊卓雍措筑巢、□□，繁殖后代。你看它们的翅膀已经换上了□□羽，又叫婚羽、繁殖羽，象征着性成熟，可以进入繁殖期。"
到了闻飒的耳朵里，裴老师的声音已经自动转化成了了赵忠祥老师雄浑有力的声线：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闻飒心情复杂，抬起相机，又拍了几张展翅的□□羽。
拍完鸟，镜头扫过被鸟群包围的人，闻飒忽然愣了一下。
他天生痴迷一切美的东西，最美的风景，最美的艺术，最美的人。
所以他学了艺术史，这样可以用上课的时间光明正大的欣赏一切美的作品。所以他放假的时候会跟唐远一起到处跑，趁着有学生签跑遍欧洲。唐远学的风景园林，喜欢到处看建筑和风光,而他则带着相机，把美的东西拍下来。
拍下来，好像这份美就被他得到了，收藏了。
他很少拍人像，因为很少有人会在风光中美得毫不突兀，精致的妆容或是被工作浸透的疲倦眼神，即使美到头发丝，也总会有一种违和感。除非是少数民族打扮的当地人，大部分用人像做主体元素的风光照片其实就是漂亮的游客照。
游客照没什么不好，只是闻飒不爱拍。
而裴云松很神奇，他帅，但不精致。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挺拔的身板，包裹在工装裤里修长有力的双腿收束进马丁靴，让人想起一些生长在干涸陡峭地势上的针叶植物。
他像岩石，像雪山，像铺满低矮坚韧的高原植物的大地和土壤。
总之，和藏区的风光完美适配。
他往那儿一站，蓝的像梦的羊卓雍错，珠灰色的鸟群，远处宁金抗沙峰的起伏山势，和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库拉岗日雪山山尖，都有了焦点。
唐远在包里翻镜头，之前他没打算拍人像，中长焦镜头压在包里，现在装的这个长焦适合拍□□的棕头鸥，不适合拍人。
等他终于把镜头翻出来安好，裴云松已经走到他身边。
“走吧？沿着湖边看一下。”
闻飒还沉浸在刚才的感觉里，他兴奋的推着裴云松去湖边，被打扰了的棕头鸥们扑扇着翅膀，发出生气的抗议声。
“来这边，我来给你拍一张！”
如果唐远能获得闻飒的这句话，早就已经尖叫起来，补口红摆poss营业微笑一条龙。因为通常闻飒只会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敷衍的给她拍几张面目不清的游客照，并且给她指出：这构图！这光影！这角度！绝了！然后被唐远暴打一顿，怒骂发小是摄影师有什么用，搞摄影不如回家卖烤地瓜。
而裴云松却截然不同。
“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闻飒端着相机，谴责的看着裴云松。
不止半步。
裴云松丝滑一退，眨眼间已经退出去四五米远。
“不用了，面部特征留存的主要功能除了身份识别，就只有求偶。我不求偶。呵呵。”
从这干巴的呵呵，闻飒甚至能听到他好友申请时同款的（微笑）（抱拳）表情。
然而，他不退则以，一退，闻飒不知怎么的，更兴奋了：“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拍照就是为了美的享受呀？来嘛裴老师！别担心，包好看！不好看我会删的！”
声音放软了，无意识用了带了一点他家那边江南小城的口音。一般他用这种语气祈求同学的零食、重点或者作业组队求带的时候，效果都很好。尤其是对女生。
但裴老师不吃这套，他再次一退，退到了七八米外。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不不，不用了。呵呵（微笑）（微笑）。”
说完，忽然蹲下来，一改干巴冷淡的语气，热情到像是在土地上看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老乡。
“垫状点地梅！你来看，这一丛，非常漂亮，来拍一下！”
闻飒遗憾的摘下镜头，换成微距。
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拍照邀请！是天神的拍照邀请！
裴老师应该就是那种有拍照恐惧症的i人吧。不过没关系。相信裴老师在看了他的风光大片之后，一定会对他的摄影技术大为放心，然后卑微的祈求他帮他拍照的。
毕竟谁会拒绝拥有一张自己站在雪山和圣湖之间，帅出天际的照片呢？
他等着那一天！
“？非常漂亮？”
闻飒端着相机，和裴老师一起蹲在地上，两人头碰着头，凝视着大片的冻土中，一小丛贴着地面的小花。
这比指甲盖还小的白色小花朵，这几乎看不见的缩成小球的叶子，和地面融为一体的短枝。
究竟哪里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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