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她话说得如此笃定,李栖筠哑然了片刻,之后才无奈地点点头:
“还好。”
她问的是——“有很多人在追你吧?”,他的回答不是有,也不是没有,是一个还好。
懂点中国人的说话风格和稍微对李栖筠的性格有个了解的人,都能知道他口中的“还好”,意味的就是:非常、极度、so many,very much和漫山遍野了。
封陵被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和这句“还好”的组合拳气笑了。
他笑得有些突兀,气声响在这个房间,让暂时没出声的徐存真与李栖筠都同时惊讶地看了过去。李栖筠远远看着他冷峻的下颌线,越发觉得他的性格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会以为我是在装叉吧?
拜托啊,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炫耀的。
李栖筠对不上封陵的脑电波,同时还只觉得自己的回答非常具有中国文化的含蓄之美,一定算是一个合格的答案,徐存真应该也该放过自己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警校生刨根问底的程度和敏锐度。
徐存真看着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说:
“你在撒谎。”
李栖筠的表情石化了。
徐存真没有顾及他整个人已经凝固的状态,继续自顾自地说:
“雪亭应该和你说过了,他查过你了。”,见李栖筠点了两下头,她环着胳膊,食指在小臂上点了两下,点了点头,说:“他都查过你的话,我怎么可能没有呢?”
李栖筠有些苦涩地笑了下。
“我这么做的确不礼貌,也应该向你道歉。”她左脚后退半步,屈膝低头,风度翩翩地对着他行了个礼:“只是一来封陵到底是我的朋友,二来,你也知道,我的专业就是做这个的。”
她站直后,双手摊开,耸了耸肩:“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太光彩,你基于这件事对我有任何的态度或情绪,我都理解,也都接受。”
李栖筠看着她双手手心对着天花板的模样,整个人舒展着的的姿态那样挺拔,那样无谓,好像自己也只是她实现自己理想道路上的一个小小过客——如果他能有幸和她拥有同样的理想,或者他能有一瞬理解过她,或许他们能够成为一种志同道合的朋友。
如果他不能理解她,也不愿意接受她那些已经无法再转圜更改的行为,她或许会有一瞬间的难过,但其实也不会太在意。
归根结底,在徐存真的人生信条中,如果她有一种足够崇高足够庞大的理想,当她为着这种目标而战斗时,很多东西都会被这种名为信仰的巨大的不可名状之物给碾碎、消灭而清空。
人太小了。
其实他也懂的。
李栖筠眉尖动了动,一直在看着他的徐存真就已经懂了。她客观地陈述道:
“之前查你的校园资料的时候,我发现在你大三那年,校园墙突然多了很多关于你的告白。当然我顺着投稿或id看了,发帖人男生女生都有。他们有的直接发出来你的名字,有的只是大致描述了你的衣着、长相、专业、座位号甚至只是说你喂了湖边的一只小流浪猫。当然,这一切都是从一年前开始的,这么集中的盛况,形成了一种有些恐怖的,爆发。”
她顿了顿,不用翻找手机,顺着记忆都能把自己当初看到那条帖子时的场景回忆起来。她想到自己深夜喝着一瓶冰镇绿茶,戴着眼镜,关着灯,点开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时,看到飘在表白区里最热门的一条帖子。
“它的标题是——‘李学长,我不想再发你的表白帖了。’”
一个头像是灰色原始头像,id是“不会再回复了”的帖主,列出的标题下方,正文只有一句话: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同样、甚至比我更爱你了。”
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念出这样幽怨痴心的一句话,让李栖筠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为什么爱到最后,人会变成鬼?
李栖筠压下心里的不适,也觉得有些尴尬——尽管他自己是被表白的,可是总觉得别人发出这种东西,不是为了被人拿出来说,也不该被拿出来说。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觉得,她已经不会再看到了。”他呢喃着说。
徐存真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反驳说“你不知道这篇帖子每天都在被顶”,忽然直觉性地视线偏了偏,看了眼封陵。
此时的封陵,脸上不知从何时起就出现了一副笑容,只是细看就可以发现他脸部的肌肉在微微颤抖,下巴的线条也比平时更加凌厉,眼睛也是不动地方地定在一处,看起来整个人像是有些精神疾病。
徐存真哪怕少认识他十年,也能凭肉眼看出来他这是气到极致的标志。
她上一次看到这表情是什么时候?
徐存真搜刮着自己的记忆,忽然想到当初封陵还在自己舅舅家时,那时他刚处理完母亲的丧事不久,正在陪着伤心欲绝的外公外婆。徐存真当时陪着父亲母亲上门,正好赶上他们大人说话,自己和沈雪亭都被赶到花园要求陪陪封陵。她和沈雪亭走到茉莉花田的入口处,还没进去,就看到封陵整个人穿着一身黑,一手拿着手机静静听着对面的人在讲话。他乌云笼罩下的面庞冷凝而压抑,却还是扯起了唇角,只是下巴绷得很紧,脸部的肌肉在轻微地颤抖。
徐存真和沈雪亭看到这样的他,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都没有再往里走了。
事后等到封陵已经恢复情绪稳定,至少是一种表面上的稳定以后,徐存真二人也都没有再问过他了。也确实不用再问了。封陵亲生母亲葬礼后不到两个月,封彦军已经娶了汪青蕊,连带一个已经学会说话的封耀进家门了。
回忆起过去的徐存真看着此时面目隐隐有些扭曲的封陵,忽然有些庆幸。
还好他看不见李栖筠整张脸,整个人。
如果目睹过刚刚那种白天鹅掀起的风旋,她毫不怀疑封陵迟早会彻底成为风暴中心的一场漩涡——慢慢地吞噬掉一切,最终把本可以振翅高飞的天鹅困守在一个绝对安静、绝对静止的风眼中心。
想到这,她后知后觉地找补道:
“其实有时候,别人的喜欢太多的话,也不是一种好事,也会成为一种压力。”
李栖筠微笑,没有说话,片刻后他轻声说:
“我其实觉得没关系。因为毕竟喜欢谁也是他们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得过他温柔的封陵与徐存真呼吸都轻了一瞬。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李栖筠很心软,可是也很心狠。
李栖筠却仿若未觉,或者说他察觉到什么,也都并不在乎——那些和他都没有关系。他翻出包里的玻璃水杯和茶包,准备去楼下拿瓶冰水泡茶。翻找着自己的东西,他头也不抬地说:
“其实你们也是。”
“其实你们想聊什么都行,怎么想我都可以,因为我是真的知道,也确实觉得很多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话语里的潇洒与豁达酿成了一种堪称绝情的气息。
封陵是真的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还好他如今还是个瞎子。
门板上的风铃随着李栖筠的走出而叮铃铃作响,徐存真顺着踱步至蓝色的鲸鱼风铃前,说:
“他送你的?”
“嗯。”
“我好像有点懂你了。”
“那你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
“不是啊,我没事闲的要告诉你你的家庭医生在学校多受人欢迎被多少人告白?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哪里有那么闲?”徐存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哥,我只是想逗逗他罢了。再说了,你对他的事,掌控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人家不是你老婆。”
老婆。
这个词从封陵这位前未婚妻的嘴里说出来,总带有一丝黑色幽默的荒诞感。可是封陵却觉得血管里忽然有一种液体在哗啦啦地流动,冲刷着自己的血管壁。噼里啪啦,连绵不断——
他对爱人的幻想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年少时那团对于爱人幻想的烟雾慢慢凝结,到了自己看不见天日的这一年,忽然就变成了一道清瘦的人影实体。
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
李栖筠握着玻璃杯回到封陵的房间,看到就是徐存真面上一派诡异、封陵却一脸微笑的画面。他没有去细想俩人之间谈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早点就出门,给他们一点机会和空间,能让他们轻松地、不用避讳地说上两句话。
李栖筠心满意足。
见徐存真一脸探究地看着封陵的脸,他正要开口问:
“徐小姐,你是......”
“存真,上次封彦军给我打的那一百万,前段时间不是都已经买了股票吗,目前收益是多少了?”
徐存真皱着眉,想到封陵昨天在微信上给她发的消息,看了眼李栖筠,有些犹豫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她记得昨天封陵给自己发的两句消息,一句是说:
封陵:【来到我房间的时候,说什么都行,不用避讳屋内人。想说什么都可以,没什么他不能听的。】
另一句是说:
封陵:【唯一希望的是你记得澄清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徐存真当时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只引用了后面那条消息,回复道:
RIO:【用你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联想到昨天封陵那唯二的两条消息,徐存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而心惊的猜测。
她希望不是因为自己看过的李栖筠的表白帖太多了。
小小作者太困了,晚安好梦,宝贝。
明天继续努力为生活奔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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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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