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封陵没吭声，跟着李栖筠往411外面走出去了。
推开门，隔壁宿舍的何文斯大概是还有别的衣服要晾，正好也打开了宿舍门。何文斯看到李栖筠，抖落着湿的枕套，问：
“刚才那么急急忙忙的，现在又要出门，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跑回来看一眼王天......”
李栖筠尴尬地摇摇头，说“不是，就是出去有点事。”他话说完，何文斯正准备再逗他两句，看到李栖筠身后大一号的冷淡身影后，果断地抿起了嘴巴，努起下巴，对着李栖筠和封陵揶揄地点了点头。
李栖筠站在宿舍门前，封陵便也停在了他的身后，静静看着他和隔壁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眼镜男互动。等到李栖筠继续往楼道外走，回过头好像确认自己跟没跟上的时候，封陵才冷着一张脸，默默跟上了这个才说过不会跟自己分开，结果都不愿意跟自己公开的男人。
两个人在狭窄的楼道里前后脚地往外面走，期间遇到一些刚好回宿舍的同学打招呼，李栖筠就点点头，应两声。察觉到身后的封陵一直没动静，李栖筠在楼梯间的平台，回过头仰着头看他，看着封陵一身正装，神色冷漠，任由身边穿着T恤短裤和拖鞋的男生穿梭过，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他默默叹了口气，等待封陵走到平台上，走过去，把他的一只手牵住了。
“不是说不能公开吗？”封陵往外抽了抽手，没有抽动，就任由李栖筠松松牵着了。
“你不想我牵你吗？”李栖筠作势要松手，还没撒开封陵的手掌，手心就被他强硬地攥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封陵在他身后，嘟囔着说：
“牵手不就相当于公开了吗？”
“那不一样。”本意只是为了暂时哄一哄人的李栖筠回避了这个问题，“反正一会我们聊聊这个问题。不过你刚才说的牵手的事我觉得挺有道理，等出了宿舍楼就松开吧，走在外面就别牵手了。”
封陵哪听不出来他的赌气，只是他自己心里也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只等着一会和李栖筠好好聊聊。出了宿舍楼，他便也直接松开了手，只是不再跟在李栖筠后面，快走了两步，和他并肩，走路的时候偶尔会轻轻擦过李栖筠的肩膀。
走了一会，李栖筠就带着封陵去了学校里河边的长椅，这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僻静之地。对于这块地方，李栖筠印象最深的还是据说会有传媒专业和外语专业的人大早上来到此地练习发音。不过对于他一个医学生来说，也基本把这当作校园里的某种学校传说。封陵虽然和他是同一所大学，但因为还没入学就出了车祸，今天来找李栖筠也是他第一次进江大，可以说是基本人生地不熟的状态，只知道李栖筠去哪他就去哪。等到两个人走到已经没什么人影的榕树底下，看到李栖筠坐在长椅上时，封陵就知道他要和自己开始认真聊聊公开与否的事了。
李栖筠走到长椅边，拿出纸巾，擦了擦椅子面，自己坐下后，看着还站在椅背边的封陵，问：
“我们要聊聊公开的事吗？”
封陵点点头，就走到他身边坐下了。
他看着石栏杆外奔流的河水，没直接说两个人要不要现在公开的事，而是突然问了一句：
“你看到了，是吗？”
李栖筠点点头，点开了手机，看着封彦军依旧挂在热搜第一的词条，觉得自己都被这荒诞与难堪的现实打了一巴掌。他摸向封陵放在膝盖上的手，抓住他的一点手背，好像这样也能给他一点安慰，说：
“我不是不想和你公开，只是，我怕太多人关注。”
“我想让我们的感情不要被太多人注视，因为我真的想和你好好地、一直走下去。”
封陵却没有回握住他的手。
“可是那为什么今天还要在室友面前抱我，要在宿舍楼里和我牵手呢？”
只是因为当时太想哄哄你。
李栖筠以为封陵是真的觉得自己虚伪，又握紧了一点他的手，说：
“只是因为想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但是考虑到我们之后关系能不能长久的话，我肯定还是希望不要公开。我不想因为别人的关注就，”他两只手捧起封陵的右手，握着他说：“我不想之后我们一边谈恋爱，一边因为这些事难受。”
没有现场的表白。
他就直接说起之后两个人一起谈恋爱的未来。
还在哄一个男人不要对自己生气。
李栖筠对抗着心里的煎熬，看着正在认真注视着自己的封陵，目光有些闪躲，随后又坚定地看向他。封陵看了他好一会，问：
“所以，你也觉得我可怜吗？”
李栖筠下意识摇了摇头，却看着封陵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被自己捧着的一只手，他以为封陵是对自己失望了，急忙想要起身，攥住封陵的手腕——
下一秒，李栖筠的大腿处突然就添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封陵身子一歪，躺倒在李栖筠的大腿上，仰头看着李栖筠的脸，眼睛弯了弯：
“还有你可怜我，真好。”
他的上半身躺在长椅上，双腿交叉着踩着地面上，听着河水冲刷过石阶发出的声音，感受着风，看着榕树的气生根在轻轻摇晃。鸟鸣声阵阵，封陵看向李栖筠的背后，发现长椅背上刻着的几个字，猜想自己和李栖筠在的这块长椅大概都是杰出校友捐赠的。我以后和他要捐给学校一些什么呢？他这样想着，看着李栖筠带着淡淡担忧看向自己的一双眼睛，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要怕，筠筠。”
封陵看着李栖筠白皙浅淡的一张脸，头忍不住在他的腿上蹭了蹭。李栖筠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像是自己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墙边看到过的小流浪狗。
他把手指插进封陵的发丝间，轻轻用指腹揉着他的头皮，顺着他的头发，就看到封陵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现在不公开可以，之后我们总要公开的。”
李栖筠点点头。
“以后我们得住一起，之后得同居的。”
李栖筠也是这么想的，再度点点头答应了。
封陵被爱人这么包容，还被如此温柔地呵护着，幸福过了头，就忍不住有些恃宠而骄，接着说：
“既然现在你不愿意和我公开，那总得让我想想之后的日子有多幸福。”
李栖筠没意见，只是他有点想不出来，因为他实在没什么和家人以及爱人相处的经验，便继续点点头，果断把发言权交给了封陵。
“你说。”
“以后肯定是要住一起的，以后的家，你想是什么样的装修风格，客厅你想布置成什么样？”
“我，我想不出来。”
“想想嘛，是我们两个人以后的家。”封陵拽过李栖筠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把玩着李栖筠细长的指节，“我们俩，以后就有家了。”
家？
按照自己想法布置的家吗？
李栖筠虽然已经谈上了恋爱，也做好了和封陵过一辈子的决定和打算，可涉及到“家”的概念，他还是觉得这个词的含义太广泛，太不着边际——一个在不幸家庭成长起来的小孩子，其实是很难说服自己完全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纯粹正常而幸福的家庭存在的，归根结底，正常而幸福的家庭环境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成长经验中，一直处于视线盲区的地带。贸然出现的话，有时候带给人的震撼不亚于克苏鲁的恐怖。
何况他还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
“比如，客厅沙发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阳台上你想养什么花？”
李栖筠被下巴处一阵毛绒绒的触感唤回神，低头就看到封陵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长椅边随手抽的狗尾草的茎秆，此刻正被他拿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自己的下巴。李栖筠仰了点身子，沉思了会，说：
“沙发的话，我觉得黑色皮面的好像还不错，你觉得呢？”看到封陵带着笑意的一双眼睛，他也像是受了鼓励，继续说：
“阳台的话，我想要养茉莉，薄荷，其他的话，你想养什么？”
“我想养一棵柠檬树，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在家里做气泡水喝。”
夏天。
李栖筠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离一种具体的幸福越来越近了。
“还有，我想买个柜子，以后可以放我们的杯子，加上一些好看的餐具。之后我们在家里做饭吃。我会做很多菜，你要信我。”
会不会太远了，已经讨论到两个人一起吃饭了吗？好恐怖，幸福会因为我们的交谈飞远吗？
“卧室的话，要不要铺上地毯？这样以后如果你半夜起床喝水或者上厕所，刚下床没穿拖鞋的话也不会被冰到脚。床你想要什么样的？圆床你觉得怎么样？整体的颜色你想要什么风格？”
关于和我的未来，他真的已经幻想了那么多吗？
李栖筠感受着手心下封陵心脏的震动，低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拿过了他手中那节长长的狗尾草秆，挠了挠封陵的下巴。
他看到封陵的眼睛更亮了。
封彦军是怎么敢有那么多私生子的？
明明他这么好。
李栖筠手指放在封陵的下巴处，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过，摸到封陵有些硬的胡茬，说：
“以后不会还要我给你刮胡子吧？”
封陵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随后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岩浆流过状态下的沉默。李栖筠被他幽幽地看着，大腿都有些紧绷，嗓音有些发紧地说：“你真的想的话，我也......”
“我想亲你。”
什么？
李栖筠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本那句“我也不是不愿意帮你”戛然而止，风吹过，榕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人迹罕至的小河边，水声都那么明显。太安静了，不该选在这聊这些的，他如果直接亲上来，还要伸舌头或者摸我舔我的话都没人能管......李栖筠咽了下口水，沉默了。
封陵眼睁睁看着李栖筠脖颈处的细细的喉结动了动，整个人不复刚刚的明亮和一逗就高兴不得了的小狗状态，追问道：
“沉默是什么意思，让还是不让？”
李栖筠今天点了太多次头，这次，想必是因为惯性使然，脑袋再次诚实地顺着地心引力，遵循着重力作用，向下点了点。
见到李栖筠给出了答案，封陵直接仰面从李栖筠腿上起身，挺起了紧实的腰腹，寻找着李栖筠的脸而来。李栖筠伸出一只手，本想托住封陵的腰，却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笑一声，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你怀疑我这个”，手就被封陵摁住了。
封陵挺着腰，一手将李栖筠的手摁在背后十指紧扣，另一只手的指节垫在李栖筠的下巴下面，再次好心地确认道：
“不让我公开，但是给亲吗？”
李栖筠感受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心里一边狂呼救命，天呐他对于不能公开这件事真的怨念很大，一边慌慌张张，像是鹌鹑，只知道闭上眼睛，胡乱点点头。
我的初吻啊......
我的初恋，没有现场表白，只是你一言我一语，也就这么谈到了两个人的未来。
他闻到独属于封陵身上的清透而凛冽的味道，鼻尖动了动，便觉得那股清新的薄荷香已经强势地灌进了他的肺里。李栖筠等了会，又咽了下口水，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吃颗糖就带封陵出门。老天，我想先吃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不行的话，青苹果味的也行，等等，我是不是口袋里有颗话梅糖.......
他的左手悄悄来到自己的牛仔裤的口袋边，摸索着，好像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硬物。还真的有糖，打断一下吧，正好他现在也还没亲。李栖筠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封陵一脸了然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挑了挑眉。
“你怎么这么可爱。”
薄荷气息猛地逼近了。
李栖筠赶紧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柔软、湿润并没有贴附在嘴唇上。李栖筠以为是封陵在逗自己，嘴唇稍微张开了一点，往前凑了凑。
还是没有。
他整个人忍不住再度往前靠了靠，前胸撞上了封陵的肋骨，行为大胆至此，却还是不敢睁开眼。李栖筠在鸟鸣声与水流声中，摸着黑盲目地寻找封陵的嘴唇。
下一秒，比想象中更温暖、更湿润的地方就印在了他的眼皮上。
他听到封陵吻着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说，眼睛很重要。
对于某位早就强调过接吻不能伸舌头、自己却忍不住张嘴的小李学长，小封学弟看到了，又能怎么办呢？
写这章的时候，脑海的滤镜是蓝绿色的，加一点阳光洒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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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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