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滑到了下午，离乔慧要来的点越来越近。宋安川坐在沙发上，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都捏得泛白，眼神里满是局促。
云逸辰看他这副模样，伸手覆上他微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别怕，有我呢，宝贝。”
话音刚落，门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像根针猝不及防刺在宋安川心上。他深吸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妈，你来了。”
乔慧点点头，目光越过他往屋里扫了一圈，嘴角撇了撇，语气带着点酸溜溜的打量：“哟，住得这么好啊，还住上别墅了，看样子是挣着大钱了。”
宋安川捏了捏衣角，低声解释：“妈，我是在这里租房住的。这位是……是这房子的房东，云先生。”
乔慧这才把视线落在旁边的云逸辰身上，脸上挤出点笑：“帅哥你好啊。”
云逸辰微微颔首，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把人迎进屋里。
乔慧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目光在精致的装修上转了个遍，转头看向宋安川：“小川啊，能租得起这样的房子，租金不少吧？”
“还好，”宋安川赶紧接话，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这位云先生人很好，我出的房租不多。而且……他还引荐我去他们公司工作了。”
乔慧的眼睛亮了亮，上下打量着云逸辰，语气热络起来：“哦？那你在公司里还挺说得上话的？小川啊，你还有个弟弟，一直没找到什么好工作，你看这位云先生能不能也帮个忙，引荐一下？”
云逸辰端着水杯走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距离感：“阿姨，我们公司招的都是能做事的人，不收游手好闲的。”
乔慧被噎了一下，转头瞪了宋安川一眼，语气带着嘲讽：“就他你们都收，他算什么能人？”
“小川在公司做事很能干，”云逸辰把水杯放在乔慧面前，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语气笃定，“做事认真踏实，是个不错的员工。”
宋安川站在旁边，听着云逸辰毫不犹豫的维护，心里一暖，刚才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了些。他悄悄抬眼看向云逸辰，对方刚好侧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安抚的力量，让他瞬间安定了不少。
云逸辰引着乔慧往沙发那边走，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顺势在宋安川身后的单人沙发坐定，目光始终留意着身前的人。
乔慧刚坐稳，就又把话头绕了回来，脸上堆着点刻意的笑：“云先生，那你这房子……还打算再收租户吗？价格好商量的。是小川的弟弟，还在上大一，想着找个清静地方住。”
宋安川一听就急了，连忙开口打断：“妈，你别乱说……”
“我在跟云先生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乔慧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递过去一个眼色，语气带着训斥，“越来越没规矩了。”
宋安川被她怼得脸色发白，刚要再说点什么，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是身后的云逸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在说“别怕”。
下一秒，云逸辰的声音响了起来，比刚才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阿姨，我这房子已经不收租户了。本来当初也就打算招一个，刚好那时小川找到了我，我就收了他。所以，这里确实不再招租了。”
乔慧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料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气撒似的又剜了宋安川一眼。宋安川垂着眼帘，指尖却悄悄蜷缩起来，握住了云逸辰留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宋安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抬头看向乔慧：“妈，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乔慧脸上忽然堆起几分刻意的笑意，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川啊，你还记得你二叔吗？就是你小时候，常来咱们家做客的那个二叔。”
宋安川皱了皱眉，在记忆里搜寻了片刻，点了点头：“记得，他怎么了？”
乔慧搓了搓手，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开了口：“你二叔前阵子手头有点紧，欠了点钱……你看能不能先借他点？”
宋安川心里“咯噔”一下，暗骂果然是来要钱的。他压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冷了几分：“要多少？”
乔慧脸上的笑更谄媚了些，语气却带着理所当然：“小川啊，你最懂事了。你二叔他……欠了五百万。”
“五百万？！”宋安川只觉得一股火气“噌”地一下窜上头顶，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颤，“妈！这么多钱？他干什么了要欠这么多？就算把我榨干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云逸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拽把人带回沙发上坐好，掌心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才抬眼看向乔慧，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阿姨，小川的二叔是做了什么，要欠这么多钱？”
宋安川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平复呼吸，竖着耳朵听着。
乔慧脸上的笑僵了僵，讪讪地假笑着解释：“小川，你二叔他……他是赌博，欠了高利贷，所以才……”
“他赌博欠的钱，凭什么让我还？”宋安川不等她说完，就冷冷地打断，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他自己欠的债，该他自己还！”
乔慧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火气：“小川，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是你亲二叔！借点钱怎么了？他以后会还的！”
宋安川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我这个二叔？我对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你跟他亲，你去还啊！况且那么多钱，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乔慧被噎了一下，眼珠一转，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算计：“小川，你这是什么话……行吧，我也知道你没那么多钱。那你手头现在有多少？先拿出来救救急。”
宋安川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彻底冷了下去，声音冷得像冰：“两千，我只有两千。”
“才两千？”乔慧立刻急眼了，拔高了声音，“这哪够啊？塞牙缝都不够！”
宋安川烦躁地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疲惫：“我真的只有这点钱了。前阵子才刚给过你一笔，你爱要不要。”
“你个白眼狼！”乔慧猛地拍了下沙发，指着他骂道，“每次向你借点钱都扣扣搜搜的，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进宋安川心里，他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嘶吼：“我白眼狼？呵——”
他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吼道：“我天天辛辛苦苦挣钱，三分之二都给了你，你还想要怎么样？你说你养了我？我从初中就开始想办法兼职，你不来找我要钱，我都谢天谢地了！从高中到大学，学费生活费全是我自己挣的，你养过我什么？！”
他喘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所以，我凭什么要借钱给他？”
空气瞬间凝固了，乔慧被他吼得愣住了，大概是第一次见宋安川这样失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宋安川站在原地，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云逸辰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无声地安抚着他。
乔慧被堵得脸上青红交加，猛地站起来就往宋安川跟前冲，扬手就要落下巴掌。
宋安川下意识闭上眼，心脏缩成一团，等着那熟悉的疼痛袭来。可预想中的力道迟迟没到，他迟疑着睁开眼，就见云逸辰稳稳挡在他身前，一只手牢牢攥住乔慧的手腕，那只扬起的手便僵在半空。
悬着的心骤然落地，宋安川深吸一口气，后背抵着沙发边缘，才稳住微微发颤的身体。他向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云逸辰宽厚的背影上，刚才还紧绷的神经，竟奇异地松缓了些。
云逸辰终于开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温和，带着明显的冷意：“阿姨，有话好好说，动手打人像什么样子。”他转头扫了眼乔慧，“你跟小川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觉得这样对吗？他二叔欠的钱，凭什么要他来还？他已经说了没钱，你又让他拿什么借？”
乔慧用力抽回手，梗着脖子道：“这是我跟我儿子的事，没你的份！”
“我见不得你这么咄咄逼人，更见不得你动手打他。”云逸辰语气冷冷清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他是我公司的员工，是我的租户，也是我的朋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乔慧：“你这样逼他借钱，没道理。我知道世上有少数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但在我这儿，容不得你这么对他。”
“还有，”云逸辰话锋一转，“你说他二叔欠了钱，有欠条吗？”
乔慧被问得一噎，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撑着喊：“有！当然有！”说着慌忙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抖个不停。
宋安川站在云逸辰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听着他一句句为自己辩驳，替自己挡下所有尖锐的攻击。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云逸辰肩上，像是给他镀了层柔和的光晕。
云逸辰接过那张欠条，指尖捻着纸边仔细看了看，随后递到宋安川面前：“你也看看。”
宋安川接过欠条，目光匆匆扫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乔慧见状，连忙又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明细单，往茶几上一放：“这里还有更多明细，都在这儿了！”
云逸辰拿起明细单，一张一张仔细翻看着。看着看着，他指尖顿在其中一张上，抬眼看向乔慧，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阿姨，麻烦你解释一下这张明细，上面这些数据根本对不上。你自己好好看看，别是被人骗了。”
乔慧愣了一下，接过明细单凑到眼前，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
云逸辰没再等她回应，继续低头翻看剩下的明细，指尖划过纸张的动作格外认真。片刻后，他从一沓明细中抽出七八张，“啪”地一声摊在乔慧面前：“这几张都有问题，你自己看清楚。”
他抬眼看向乔慧，眼神锐利：“你若是想在我面前耍花样，可没那么容易。又或者说，是小川二叔欠的那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乔慧被他说得脸色发白，拿着明细单的手开始发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安川站在一旁，看着云逸辰专注排查漏洞的样子，看着他指尖划过纸张时的认真，看着他不动声色就戳破那些拙劣伎俩的笃定，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宋安川望着他，眼睛里像是落进了细碎的星光，亮得惊人。原来被人这样稳稳护着，连呼吸都能变得这样踏实。
云逸辰把那些明细收拢好，递回给乔慧，语气平淡：“大致看了下，有八张是有问题的。”
乔慧连忙追问：“那剩下的没问题吧？”
云逸辰点了点头：“嗯。”
他抬眼看向乔慧，语气冷了几分：“你今天执意要小川借钱，是吗？如果非要这样，我们可以现在就去警局，问问你二弟欠的钱，到底该不该让侄子来还。”
乔慧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也渐渐明白了，今天想从宋安川这里讹到钱，怕是没那么容易。
云逸辰却没停下，继续道：“看来，你是拿不到钱就不打算走了？”
乔慧索性破罐子破摔，舔着脸笑道：“是又怎么样？我就在这儿赖着了，你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妈！你这像什么样子！”宋安川忍不住开口，“这是云先生的房子，你赖在这里像话吗？”
云逸辰没理会乔慧的无赖，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看着乔慧：“阿姨，这里面有20万，你要不要？”
乔慧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蛮横立刻换成谄媚的笑，心里打着算盘：有总比没有强，20万也不少了。她连忙点头：“云先生愿意借？那真是太感谢了！”
宋安川在云逸辰身后急得拉了拉他的衣服，眼神里满是“不要给”的示意。云逸辰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他别担心。
“我可以把这钱给你，”云逸辰看着乔慧，语气严肃，“但你拿了钱之后，必须保证再也不骚扰小川，不能再来向他要钱，你能做到吗？”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剩下的钱，你自己想办法。无论是打工赚钱，还是砸锅卖铁，都不准再找小川的麻烦。”
乔慧连忙点头如捣蒜：“能做到！能做到！我以后再也不找他要钱了！”
“如果我之后发现你还在向他伸手，”云逸辰眼神锐利，“这30万，你必须一分不少地还回来。我这里，已经把你的欠条和那些明细都留了底。”
乔慧吓得连忙点头，伸手就要去拿卡：“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的！云先生真是出手阔绰！”她接过卡，又谄媚地补了句，“以后让小川在你手底下好好干活，就算打白工都行！”
说完，她假惺惺地说：“打扰这么久，我也该走了。”转身时，目光瞥见餐桌旁飘着的“生日快乐”气球，随口问了句，“谁过生日啊？是你吗，云先生？那祝你生日快乐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想起其实是她儿子的生日。
宋安川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转头看向云逸辰，心里五味杂陈。云逸辰松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轻声道：“没事了。”
宋安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看着茶几上那几张还没撤掉的气球，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客厅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云逸辰两个人。门关上的那一刻，宋安川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骤然断了，积压了一路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先是小声地抽噎，到后来干脆埋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出了声。那些从小到大的委屈、不被疼爱的酸楚、被逼迫的无奈，在这一刻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云逸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睫毛，心疼得不行。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宋安川脸颊的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随后一把将人紧紧拥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哑又柔软：“宝贝，好了，别哭了，看着你哭，我心疼。”
被他这样温柔地哄着，被这温暖又安稳的怀抱裹着，宋安川反而哭得更凶了。他把脸埋在云逸辰胸口，眼泪浸湿了对方的衬衫，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借着这场大哭宣泄出来。
云逸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收紧手臂，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靠着自己流泪。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宋安川压抑的哭声，和云逸辰无声的安抚交织着，像一场迟来的治愈，慢慢抚平那些隐秘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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