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寂静的盛夏与陌生的邀约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像一杯被无限拉长的、温吞的白开水，失去了所有波澜和味道。校园彻底空了下来，高三楼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废弃试卷和参考书，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惨烈。
楚墨没有回家——那个早已没有“家”的概念的地方。他依旧住在学校宿舍，得益于他是孤儿且成绩优异，学校特许他暂时留住到大学开学。
日子变成了更加单调乏味的循环。起床，去图书馆，看书，做题，吃饭，回宿舍，周而复始。他看的早已不是高中课本，而是庄维越留下的那些大学甚至研究生级别的教材和论文。那些艰深晦涩的文字和符号，成了他唯一能沉浸其中、暂时忘却外界的避难所。
图书馆里冷气开得很足，空旷而安静。他总是坐在同一个靠窗的角落，一坐就是一整天。偶尔有留校的低年级学生认出他——那个传说中的学神、高考状元（成绩虽未正式公布，但小道消息早已传开），投来好奇或崇拜的目光，他也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江澜来找过他几次，兴奋地讨论着可能的分数、想要报考的学校、对大学生活的憧憬。楚墨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却不发表任何意见。他的未来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 himself 对此缺乏最基本的兴趣和想象。
庄维越的信息依旧每天都会准时响起，像设定好的程序。内容依旧是遥远的问候、普林斯顿的见闻、偶尔的学术趣事。楚墨依旧从不回复，但那些信息，他会看。每次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翻阅书页或演算的手指都会几不可查地停顿零点几秒，然后再继续。这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顽固的习惯。
直到有一天，手机收到了一条并非来自庄维越的信息。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楚墨同学你好，我是A大招生办的李老师。恭喜你在本次高考中取得极其优异的成绩！我校非常希望你能报考A大，并诚挚邀请你于明日上午九点，来校参加一个面向顶尖考生的座谈会暨专业咨询会，届时会有各院系资深教授为你解答疑问。期待你的光临。】
楚墨看着这条信息，愣了很久。
A大。庄维越的母校。他曾经无数次听庄维越提起过的地方，那里的实验室，那里的教授，那里的学术氛围……甚至，那里也曾经是庄维越希望他去的方向。
心脏某个沉寂的角落，像是被极细微地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方悬停了许久。
去吗？
去了又能怎样？
他的未来，还需要和人“咨询”吗？似乎无论去哪里，学什么，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理智忽略的念头，悄然探出头——那里，是庄维越待过四年的地方。走过他走过的路，看过他看过的风景，是不是就能……离那个遥远模糊的身影，稍微近那么一点点？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自我厌恶。他猛地锁上手机屏幕，将其扔到一边，强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摊开的《量子场论》上。
然而，那些原本清晰无比的公式，此刻却仿佛都变成了扭曲的、无法理解的符号。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
楚墨站在了A大庄重气派的校门前。他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子和平凡的T恤，与周围陆续到来的、穿着光鲜、充满自信的准大学生们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这毫无意义。
“是楚墨同学吗？”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响起。
楚墨抬起头，看到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干练的女老师正微笑着看着他，胸前挂着A大的工作牌。
“……嗯。”楚墨低低应了一声。
“我是李老师，给你发信息的。欢迎欢迎！”李老师笑容热情，似乎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仔细打量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赞赏，“跟我来吧，座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楚墨沉默地跟在李老师身后，走进了A大绿树成荫的校园。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古老的建筑散发着沉稳学术的气息。这里的一切，确实和庄维越描述的一样。
座谈会设在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和家长，教授们还没有到场。楚墨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他那过于出色的成绩和极其沉默冷淡的气质，反而让他成了人群中一个特殊的存在。不少学生好奇地打量他，低声议论着。
很快，几位教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李老师简单开场后，教授们开始轮流介绍各自学院的优势专业和发展前景。
楚墨垂着眼，并没有认真听。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下，反复摩挲着那支冰凉的钢笔。
直到——
一个有些熟悉、洪亮而略带调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抱歉抱歉，实验室有点事来晚了！老李，听说今年挖到个不得了的宝贝？物理接近满分？数学满分？这必须得来我们物理学院啊！谁也别跟我抢！”
楚墨的身体猛地一僵，倏然抬头！
只见会议室门口，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笑容灿烂的年轻男人正大步走进来，目光精准地扫过全场，然后，直直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楚墨身上。
是林枫。
林枫看到楚墨，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的笑容扩大，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果然是你”的了然。他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径直朝着楚墨走过来。
“好小子！果然是你！”林枫一巴掌拍在楚墨的肩膀上，力道不轻，带着熟稔的热情，“庄维越那家伙天天在越洋电话里念叨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算见到真人了！怎么样？考虑好了没？必须来我们这儿！条件随便开！”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在了这个角落。
楚墨僵在原地，听着林枫口中自然无比地提及那个名字，感受着周围好奇、探究、羡慕的视线，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一种久违的、无所适从的窘迫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与那个人的世界，产生猝不及防的交集。
这个夏天，似乎注定无法彻底寂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