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金属粉尘的气息,弥漫在刚刚经历风暴的指挥中心。扭曲的合金指挥台像一头死去的巨兽瘫在地上,碎片狼藉。防弹观察窗上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陆凛靠坐在墙角,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上。手上缠着临时包扎的渗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下巴布满青茬。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封的绝望,偶尔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偏执暗芒。他像一头耗尽力气、舔舐伤口的孤狼,沉默得可怕。
沈莫一和鹿闻景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藉,在他面前蹲下。
“老大,”沈莫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清理组在外面待命,要不要……”
“留着。”陆凛的声音沙哑干涩,打断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碎裂的光屏残骸,“提醒我。”
提醒他什么?失败?无能?还是失去?沈莫一和鹿闻景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老大,不能就这么算了!”沈莫一忍不住,拳头攥紧,“沈砚还在堡垒里!那个吴蔚……”他咬牙切齿,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嚼碎。
“吴蔚不是问题。”陆凛终于动了动,目光缓缓聚焦,冰层下是灼烧的岩浆,“规则…和堡垒的权限…壁垒才是。”他看向鹿闻景,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锋利,“闻景,重做那份评估报告,关于沈砚精神损伤的不可逆性和强制链接的风险评估…要最高等级。再补充腺体芯片在未知Alpha信息素刺激下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推演。要详尽,要危言耸听,用最触目惊心的数据和最权威的术语。”
鹿闻景立刻会意,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明白!我会将风险等级提到理论上的S ,引用‘门’计划时期因精神崩溃导致的Omega腺体自毁案例数据,芯片部分加入‘未知信息素交互可能引发不可控能量释放’的假设。这份报告,足以让任何决策层心惊肉跳!”
“好。”陆凛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边缘,“同时,启动‘巢穴’计划。”
沈莫一精神一振:“老大,你要动那个?”
“嗯。”陆凛的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堡垒的物理防御和权限系统是铁板,但信息流不是。找到堡垒安全监控系统的底层逻辑漏洞,我需要一个后门,一个能绕过吴蔚权限、看到里面情况的‘眼睛’。不需要控制,只需要…看到。”他需要确认沈砚的状态,哪怕只是看着。
“交给我!”沈莫一立刻应下,眼中燃起战意,“三天!最多三天,我把‘眼睛’给您安排好!”
“权限呢?”鹿闻景皱眉,“就算看到,我们现在的权限也做不了任何事。陈司令那里……”
陆凛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权限?等闻景那份报告递上去,等堡垒里真的因为吴蔚的‘照顾’出了事…陈司令会重新考虑‘权限’该在谁手里,才能保住他那宝贵的‘战略资源’。” 这是阳谋,也是绝境中的赌博。
堡垒,沈砚房间。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模拟的光线。沈砚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缩进壳里的蜗牛,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绝望。空气中,那原本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变得极其稀薄、混乱,带着一种衰败的苦涩。
吴蔚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营养剂,站在几步开外,脸上的慵懒笑意有些挂不住了。他已经尝试了各种方式——温和的劝慰、随意的闲聊、甚至带着点痞气的承诺——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或者更糟,是沈砚如同被触碰逆鳞般瞬间爆发的、无声的剧烈颤抖。
“啧,”吴蔚烦躁地薅了薅头发,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我说沈砚,你这又是何必呢?老大是移交了权限,但我也没虐待你啊?好吃好喝供着,比他那冰块脸温柔多了吧?”他试图靠近一步。
“别过来!”埋在膝盖里的头猛地抬起,声音嘶哑尖锐,带着濒临崩溃的惊惧。沈砚的眼睛红肿,布满血丝,眼神却像淬了毒一样死死钉在吴蔚身上,充满了全然的戒备和刻骨的恨意。“滚出去!离我远点!”
吴蔚被他眼中的恨意刺得一窒,举起的双手无奈地放下:“行行行,我不过去。但你好歹吃点东西?你这样子,身体撑不住的。”他指了指那杯营养剂。
“拿走!”沈砚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厌恶,“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不需要任何Alpha的‘照顾’!你们…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都是…都是把我当实验品的混蛋!”他越说越激动,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呼吸急促起来。
吴蔚眉头紧锁,他察觉到沈砚状态不对劲,那不仅仅是抗拒,更像是在滑向某种危险的边缘:“沈砚,冷静点!没人把你当实验品!老大他是……”
“闭嘴!不许提他!”沈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陆凛!他比你们更虚伪!更恶心!他骗我…他让我相信他…让我…让我……”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欺骗的愤怒让他浑身发冷,胃里翻江倒海。颈后临时标记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和信任。
“好好好,不提不提!”吴蔚赶紧安抚,试图稳定他的情绪,“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肯吃点东西?才肯相信我没有恶意?”
沈砚只是死死地瞪着他,眼神空洞而绝望,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墙壁里。那无声的抗拒,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头发沉。
吴蔚叹了口气,知道暂时无解。他看了一眼那杯渐渐冷却的营养剂,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浑身是刺、随时可能崩溃的Omega,第一次感到了棘手和……莫名的烦躁。他转身离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东西我放这儿了。你…自己冷静一下。有事按铃。” 合金门再次滑拢,将绝望的寂静重新还给沈砚。
门关上的瞬间,沈砚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来。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额发。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席卷而来,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冲动。他厌恶这个被标记过的身体,厌恶颈后那个象征着他愚蠢信任的伤口,更厌恶自己心中竟然还残留着一丝对陆凛那个骗子的、可悲的期待!
他猛地抬手,手指颤抖着,粗暴地撕扯颈后覆盖伤口的轻薄纱布!
嘶啦——
纱布被扯下,露出下面微微红肿、带着新鲜齿痕的腺体。伤口因为粗暴的动作而裂开,渗出血丝,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惩罚自己的愚蠢和软弱!
他踉跄着爬起来,冲到洗漱间。冰冷的水流开到最大,他发疯般搓洗着颈后的腺体,仿佛要洗掉陆凛留下的所有气息和信息素烙印!皮肤被搓得通红破皮,血水混着水流下,但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脏!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肮脏感!
信息素管理总局,战略部部长办公室。
顾珩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他面前的光屏亮起,没有图像,只有一个通讯连接成功的标志,以及一个权限等级为“深红绝密”的标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沉稳、清晰,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顾部长。”
“我在。”顾珩的身体微微前倾,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新的‘塞壬’载体,”男人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适配性低于预期阈值17.3%,能量逸散率超出安全临界点42%。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其腺体无法承载Alpha融合型催化剂的冲击性注入,实验体在注入后37秒内腺体崩溃,Alpha模拟场激活失败。”
顾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敲击桌面的手指瞬间僵住!腺体无法承载催化剂?这几乎宣告了目前这批新载体的彻底失败!他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原因分析呢?是载体筛选标准需要调整,还是催化剂配方……”
“原因不是你现在需要深究的重点,顾部长。”男人的声音打断他,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终结感,“时间窗口正在关闭。深蓝壁垒那边的沈砚,状态更新了。适配权变更,一个匹配度98%的Alpha接手。但这不影响我们的最终目标。”
顾珩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
“总局最高委员会决议:一个月内,以你‘合法伴侣’的身份,向深蓝壁垒提出正式交涉,接回沈砚。”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
“合法伴侣?”顾珩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即立刻意识到这步棋的狠辣。他和沈砚的合法伴侣关系,是在三年前成功将沈砚第一次改造为Alpha后登记注册的!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事实!深蓝壁垒即使知道有猫腻,在程序上也难以否认!而此刻沈砚身陷囹圄……时机完美!
“证据链会有人为你处理好,确保万无一失。你只需要准备好你的‘深情’和‘法律依据’,在一个月后准时出现在壁垒的谈判桌上。”男人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接回他,完成‘塞壬’的最后拼图——将那个被陆凛强行还原的Omega,重新逆转化回属于他的Alpha形态!唯有如此,才能彻底释放‘塞壬’应有的力量。这是你唯一的价值证明,顾珩。”
男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宣告世界法则般的笃定:
“记住,只有Alpha,才能真正承载力量,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Omega?不过是通往终极力量的桥梁和容器罢了。”
通讯戛然而止。光屏暗了下去。
办公室内陷入死寂。顾珩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兴奋和一种扭曲的使命感而微微起伏。合法伴侣?深情?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冰冷而狂热。他看着光屏上沈砚的照片,那张充满生机的脸,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仿佛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关重要的实验器材。
“沈砚…我亲爱的…合法伴侣…”他低语,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绝对的占有欲,“别怕,再等等。我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家了。回到你真正的命运里…Alpha,才是你完美的归宿,才是‘塞壬’觉醒的唯一钥匙…” 他的眼神灼热,仿佛已经看到了沈砚被重新固定在实验台上,腺体被注入催化剂,痛苦地嘶吼着重新蜕变为Alpha的景象。那才是他毕生追求的杰作!至于沈砚的意愿?那在终极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堡垒,沈砚房间。
冰冷的流水冲刷着颈后火辣辣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沈砚撑着冰冷的洗漱台,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颈后一片狼藉的自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可悲的失败品。
就在此时——滴、滴滴滴!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突然从房间角落的紧急通讯器里爆发出来!红光疯狂闪烁!
这警报声并非堡垒内部的常规警报,而是……来自鹰巢基地的、陆凛个人权限才能触发的最高优先级单向通讯请求!这是当初临时标记后,陆凛强行加装在他房间的“安全锁”,只链接陆凛的终端,用于最危急时刻。
沈砚的身体猛地僵住!水流声、警报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他死死盯着那闪烁的红光,眼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残余的恨意、一丝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被背叛后却依然存在的可悲悸动……
他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鹰巢基地,指挥中心角落。
陆凛、沈莫一、鹿闻景围在战术终端前。屏幕上模糊显示着堡垒房间一角的画面。
“连接上了!信号弱,只能单向传输声音!”沈莫一低吼,启动警报!
陆凛死死盯着模糊人影,对着拾音器嘶吼,声音穿透空间:
“沈砚!回答我!你怎么样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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