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一个休止符,切断了病房内外两个世界。
沈砚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却极其缓慢地、不易察觉地松开了些许。颈后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感依旧如同潮水般包裹着他,但刚才强行挤出那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仅存的一点力气,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强大Alpha气息的远离。那持续数日、如同实质般压在他感知边缘的、混杂着焦虑、悔恨和强行亢奋的气息,终于消失了。空气仿佛都变得“干净”了一些。
然而,这份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
沈砚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费力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如同受伤小兽般探向门口的方向。
透过病房门中央那个小小的、用于观察的玻璃窗,他看到了。
陆凛并没有走远。
他高大的身体就靠在门外的走廊墙壁上,微微佝偻着背脊,头颅低垂,额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抽空般的疲惫和脆弱。但……他的眼睛,正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一眨不眨地、近乎贪婪地……看着病床的方向!
那目光是如此专注,如此执着,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惶恐和小心翼翼,仿佛害怕一眨眼,病床上的人就会消失。
偷窥狂。
沈砚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三个字。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在鹰巢掌控全局、在他面前总是带着强势甚至偏执的陆凛,此刻居然像个……像个躲在门后偷看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厌烦?是无奈?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悸动?
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那点不该有的波澜。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和腺体的空乏感提醒着他曾经遭受的一切,提醒着陆凛曾经的“放弃”。心口的坚冰依旧厚重,容不得丝毫融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老大!”是沈莫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焦虑,“闻景说得没错!您不能再这样了!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再注射兴奋剂,身体真的会崩溃的!军医那边刚送来的强效镇定剂,您至少……”他的声音带着恳求。
“闭嘴。”陆凛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固执,“我就在这守着。里面……里面不能没人。他刚醒……”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后怕,“……万一……万一需要人……”
“可是老大!您的身体……”
“我说了,闭嘴!”陆凛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戾气,但很快又疲惫地低了下去,“……去忙你的。这里……不需要你管。”
脚步声迟疑地远去。门外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那一道透过玻璃窗、固执而灼热的视线。
沈砚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但眼睫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门外那压抑的喘息声,那强撑的固执,那沈莫一话语中透露出的“身体崩溃”……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口那厚重的冰层上。
他想起昏迷中那些混乱的片段。冰冷堡垒里的绝望,濒死时仿佛听到的、遥远而焦急的呼唤,手术台上刺目的灯光和那沉稳得令人心安的指令声……还有醒来后,那个守在床边、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却还要强装镇定的疲惫身影,一次次笨拙的讨好,一次次小心翼翼的靠近……
心口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一丝微弱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渗透出来,带着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烦死了。
他猛地睁开眼,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目光直直地投向门口那个小小的玻璃窗。
果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在那里!猝不及防地对上沈砚清冷的目光,陆凛显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和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砚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无声地传达着“滚开”的讯息,冰冷而锐利。
陆凛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带着受伤和狼狈。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固执地、带着一丝祈求地,继续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
只是那目光,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卑微。
两人隔着冰冷的玻璃和厚重的门板,无声地对峙着。一个在病床上用眼神驱逐,一个在走廊里固执地守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砚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颈后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他烦躁地闭上眼,不想再看那个固执的“偷窥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沈砚再次感到一阵强烈的干渴。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但那简单的动作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依旧困难重重。
就在他准备放弃,忍受着干渴时——
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带着试探性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水,眼神带着全然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声音干涩地低声问:“砚砚……是不是……想喝水?”他刚才透过小窗,似乎捕捉到了沈砚想够水杯的细微动作。
沈砚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陆凛的心沉了下去,以为又是拒绝。他端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正准备黯然退出去。
“水。”一个极其简短、冰冷的字眼,从沈砚干裂的唇间吐出。虽然依旧不带任何情绪,但这简单的需求表达,对于此刻的陆凛来说,无异于天籁!
陆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几乎要驱散他眼底所有的疲惫和血丝!他几乎是冲进来的,动作却下意识放轻到极致,快步走到床边,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半跪下来,一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沈砚的后颈,一手将温度适宜的水杯凑到他唇边。
“慢点喝,别急……”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喜悦,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喝水这件事。
沈砚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慰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凛托着他后颈的手在微微颤抖,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带着狂喜和紧张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闭上眼隔绝。
喝了几口,沈砚微微偏开头。
陆凛立刻拿开水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他唇边的水渍。动作间充满了珍视。
“还要吗?”陆凛低声问,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沈砚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沉默了几秒,就在陆凛以为他又要回到沉默时,一个依旧冰冷、却不再那么拒人千里的声音响起:
“你……也喝。”
“难看死了。”
“嗯?”陆凛愣住了。他端着水杯,呆呆地看着沈砚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砚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头又蹙了起来,声音更冷了些:“去把你那张鬼脸洗干净,难看。”
陆凛这才如梦初醒!他低头看了看杯子里剩下的水,又猛地抬头看向沈砚。虽然沈砚的话依旧冰冷,甚至带着嫌弃,但这……这是在关心他?让他喝水?让他去收拾自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陆凛!连日来的疲惫、自虐般的守护、被拒绝的酸楚……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某种奇异的、微小的补偿!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好!好!我喝!我这就去洗!” 他毫不犹豫地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仿佛那是世间最甘甜的琼浆。
他放下水杯,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病房附带的独立卫浴间,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沈砚听着那水声,重新闭上了眼睛。心口那层坚冰,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丝丝。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叹息,无声地逸散在空气中。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刚和总局通完话回来的鹿闻景,恰好目睹了陆凛冲进病房和后面沈砚“命令”陆凛喝水洗脸的一幕。那一直紧绷的焦虑悄然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其浅淡的、带着欣慰的无奈笑意。
他摇摇头,没有进去打扰,转身悄然离开。也许……冰山之下,并非全然是冻土。那微弱的暖流,终究还是开始渗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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