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巨大的停机坪上,阳光温暖而柔和,洒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反射出点点光晕。
陆凛小心翼翼地推着恒温轮椅,动作轻柔。轮椅上,沈砚裹着厚厚的软毯,只露出一张苍□□致的脸和清澈却略显空洞的眼眸。他微微仰着头,感受着阳光落在皮肤上的微弱暖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是他脱离堡垒和医疗中心后,第一次接触到外界。
陆凛站在轮椅后面,目光贪婪地落在沈砚的侧脸上,看着他苍白的皮肤在光线下似乎有了一点极淡的血色,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酸楚。他不敢说话,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停机坪上停靠着几架执行巡逻任务的鹰隼战机,冰冷的金属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沈砚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钢铁巨兽,又缓缓移开,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株小小的、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顽强地从合金地面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叶片。
那抹微弱的绿色,在冰冷的金属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生机勃勃。
沈砚的目光在那抹绿色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陆凛都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砚砚?”陆凛微微俯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试探,“在看什么?”
沈砚没有回头,只是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指向那株在缝隙中挣扎求生的植物,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花。”
花?
陆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明明只是一株最普通的、连花苞都没有的杂草。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好!砚砚喜欢花?我这就让人去找!找最好看、最香的!”他立刻通过内置通讯器联系沈莫一,“沈莫一!立刻!去找花!要开得好的!香味清淡的!多找几盆!”
通讯器那头的沈莫一似乎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领命:“是!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鹿闻景在不远处看着,眼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摇摇头。陆凛这哪里是找花,分明是恨不得把整个花园都搬来给沈砚。
很快,沈莫一带着两个后勤兵,搬来了三盆精心挑选的植物。一盆是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薰衣草,散发着宁静安神的淡香;一盆是叶片翠绿、开着白色星点小花的茉莉,清香宜人;还有一盆是生命力旺盛的绿萝,叶片油亮。
陆凛小心翼翼地将三盆花摆在沈砚轮椅前方阳光最好的地方,像个献宝的孩子:“砚砚,你看,喜欢吗?薰衣草安神,茉莉清香,绿萝好养活。你要是喜欢别的,我再让人去找!”
沈砚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三盆生机勃勃的植物,最后停留在那盆绿萝上。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只是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绿萝肥厚油亮的叶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生命的韧劲。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陆凛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只要沈砚开口,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意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陆凛也会想办法去摘!
接下来的几天,陆凛的“赎罪”行动有了新的目标。
沈砚说“闷”,他就雷打不动地每天在阳光最好的时候推他出去透气,哪怕只是半小时。
沈砚多看哪盆花一眼,他就立刻研究那花的习性,浇水、施肥,虽然大部分是鹿闻景看不下去指点他,笨拙却无比认真。
沈砚偶尔多喝了几口他熬的粥,他能高兴一整天,然后变着法儿地研究怎么能让那白粥更好入口一点,也慢慢发现,沈砚对又咸又甜的味道有着更多偏爱,特殊的K3酱料,每次加一点点,沈砚会多喝几口。
他甚至开始学着给沈砚念那些枯燥的星图资料,虽然经常念得磕磕巴巴,被沈砚一个冷淡的眼神看得自动闭嘴。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沈砚依旧沉默居多,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淡了一些。陆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点微弱的进展,像个守着易碎琉璃的莽汉,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天下午,鹿闻景照例来检查。他带来了最新的腺体功能深度扫描报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恢复情况比预想的好一些,伤口愈合度达到85%了。”鹿闻景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但眼神里的忧虑却瞒不过人,“但是……信息素核心区域的损伤……是不可逆的。这是最新的神经传导和腺体活性模拟数据。”他将一份光屏报告递给陆凛。
报告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那些刺眼的红色警告标识和远低于正常值的曲线,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他攥紧了报告,指节发白,下意识地看向沈砚。
沈砚正安静地看着窗边那盆开得最好的茉莉,白色的花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纯洁。他似乎没有注意鹿闻景的话。
鹿闻景叹了口气,低声对陆凛补充道:“这意味着……他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正常的Omega信息素水平了。发情期紊乱甚至消失是大概率事件,对Alpha信息素的感知和依赖也会极大削弱……甚至,”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对标记的维系……也可能变得非常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凛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迫自己点头,声音沙哑:“……知道了。只要他活着,其他……不重要。”
鹿闻景看着沈砚清瘦的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团队离开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陆凛将那刺眼的报告光屏关闭,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情绪,走到沈砚身边,想岔开话题:“砚砚,茉莉开得不错,香味也好闻,要不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一直安静看着茉莉花的沈砚,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砚砚?”陆凛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蹲下身,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盆茉莉花,但眼神却失去了焦距,空洞而痛苦。颤抖越来越明显,连带着轮椅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他放在毯子上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柔软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陆凛慌了,彻底慌了。他从未见过沈砚这个样子!他伸出手,想碰碰他,又不敢:“砚砚?别吓我!告诉我哪里疼?是不是伤口?鹿闻景!鹿闻景!”他朝着门口嘶吼。
“不……不是……”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剧烈颤抖和浓重哭腔的声音,从沈砚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逸出。
陆凛的嘶吼瞬间卡在喉咙里。他死死盯着沈砚,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沈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他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某种积压已久的、巨大的恐惧和痛苦,猛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陆凛,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破碎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无助。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
“……疼……”
“好疼……”
“陆凛……我的腺体……是不是……废了?”
“我是不是……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Omega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滚烫的匕首,狠狠捅进陆凛的心脏,再用力搅动!他看着沈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痛苦,看着他因为哭泣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镇定,猛地半跪在轮椅前,高大的身躯因为痛苦而佝偻。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住沈砚,却又怕弄疼他,只能徒劳地悬在半空。滚烫的泪水无法控制地冲出眼眶,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不是的!砚砚!不是的!”他语无伦次地否认,声音破碎,“没有废!鹿闻景说了,在恢复!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你是!你当然是!你永远都是!是我的Omega!唯一的Omega!”
“疼……疼的话告诉我,哪里疼?我让鹿闻景给你用最好的药!用最强的止痛!”
“砚砚……别怕……别怕……我在……我在这里……”
“求你……别哭……看着我……求你看看我……”
他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笨拙地、哽咽地、一遍遍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慰,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和存在去驱散沈砚眼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他半跪在那里,仰视着崩溃哭泣的沈砚,卑微得如同尘埃,却又固执地想要撑起对方崩塌的世界。
窗外,阳光依旧温暖。窗台上,茉莉花静静散发着清香。但这间病房里,只有心碎和绝望的哭泣,以及一个哽咽无助的、一遍遍祈求的声音。那层看似在温情中融化的坚冰之下,最深的恐惧和创伤,终于在此刻,伴随着腺体可能永久残缺的认知,彻底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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