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不能撒谎，希斯塔这天晚上真的梦到了泽珀尔。
希斯塔很无语。
梦里，她还站在白天集会时的位置，泽珀尔站在新朝圣广场上的高台上，但她周围全是贵族的尸体。
她举起双手，发现手上沾满了鲜血。
泽珀尔举着圣剑对着她，她很困惑为什么他又能拿起剑了。下一瞬间，她已经出现在了泽珀尔的怀里。
泽珀尔从背后搂着她，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对她说：
“小姐快醒醒！又有教廷的人来了！”
希斯塔睁开了眼睛。
安妮正在床边喊她，门口等着一队女仆给她梳洗打扮。
这个梦恶心到把她整笑了，见了泽珀尔之后，她终于不梦同归于尽，改梦这些狗血剧本了吗？
希斯塔人虽然醒了但魂还在床上，直到被打扮好走出卧室时，才稍微有点精神。
一想到今天不得不去给泽珀尔当学生，她就更心烦了。
她真怕泽珀尔一开口，她一个忍不住就动手了。
偏偏泽珀尔好像猜到她找借口不去似的，直接派了辆教廷的马车停在子爵府门口，万众瞩目极了，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有不好奇的。
“昨日一见，泽珀尔殿下觉得莫里根子爵小姐的魔法天赋很高，教廷正缺少这样的人才，因此殿下打算亲自教子爵小姐魔法。”
一位骑士对莫里根子爵解释道。
希斯塔昨晚就知道泽珀尔今天绝不会让她好过，但她既已决定来宗座城试探，这些当然也无法避免。于是她目不斜视，直接上了马车。
“走吧，去魔法师协会报到。”
她一条腿刚迈进这辆奢华精美的马车，差点被里面坐着的人吓得退回去。
泽珀尔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便服和长马靴，正坐在车里。他的肩章大而华丽，胸前的两排银扣子晃得希斯塔眼睛疼，凛然而危险的气质被军装放大，蓝宝石般的眼睛幽幽看着上车的人，像蛰伏已久的狩猎者。
他带着皮革手套，正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条长鞭。
如愿看她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微笑：“看见我，你很不高兴？”
“怎么会呢，殿下这么好看！”希斯塔被晨风吹的一个激灵，顿时进入了状态。
“我还以为殿下昨晚那样，是讨厌我了呢。”希斯塔心一横，直接穿着裙子挤到了泽珀尔旁边，“我想明白了，殿下也是为了教廷着想，我委屈一点不算什么的！”
她说完心里顿时一阵恶寒，好在泽珀尔没有理她。
她坐下之后才发现，这怎么离他这么近。这还是第一次，他们都侵入了对方的安全距离，却没有对对方下杀手。
希斯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不过她能感觉到，自从她挤进来后，泽珀尔虽然没动，但全身都紧绷起来了。
尽管希斯塔很不适应，好奇心还是像猫抓一样挠着她，恶劣的想法一个个闪过脑海，她认为装失忆和挑衅也不是很冲突。
既然他一动不动，不如就从让他难受开始吧。
上辈子他们离的最近的时候，就是同归于尽的那天。希斯塔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这个她最想杀的人之一，尤其是这个年纪的样子。
于是她凑过去伸手拨弄泽珀尔的肩章流苏，目光开始在他脸上逡巡。
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更近，她能感觉到他强忍着出手的冲动，未知的危机感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泽珀尔的侧脸棱角分明极了，她的评价是这张脸确实配做她的头号敌人。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她的手得寸进尺地攀上了他的肩膀，离他的脖子就差那么一点距离。
这么好看的脖子，以她的施法速度，两秒内就能斩断了。
她这样想着，手缓缓地蹭向他。
泽珀尔似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此时马车不知道经过哪里，突然颠了起来。她只感觉有一股力量骤然拉住了她，眼看就要倒在泽珀尔身上，但她反应迅速，立刻召唤出魔杖撑住了自己。
泽珀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眼睛里透出危险的锋芒，车厢里的温度一时间低了不少，他微微向她侧头，低缓地警告：
“坐好。”
试探到底线了，但又有点出乎意料，她的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插曲跳得更快，手也因为泽珀尔的用力有些发热。
她想开口回敬些什么，可一抬头，就遇上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睛：
“很高的魔法天赋。”
她回避了泽珀尔的审视，火速抽回了手。双方彼此都知道这句话和字面意思一点关系都没有，希斯塔瞬间丧失了接话的**。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
他一直没有再看她，移了位置扭头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内的氛围已经堪称死寂，好在魔法师协会在平民区的新城区，是一些经济实力较强的平民集居的地方，距离王廷贵族区比较近，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泽珀尔下车时，特意开口对希斯塔说了句话：“跟着我，别乱走。”
刚刚计划趁机溜走看看布局的希斯塔：？
-
魔法师协会第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人物亲自带学徒注册，几乎整个帝都总部的魔法师都出来围观了。泽珀尔和会长说了几句，希斯塔听着大概是抱歉打扰到了各位，只是简单办个手续云云。
她在心里翻着白眼，真虚伪，想要低调干嘛还要自己来。
有特权绿灯，她很快就注册好了，可惜她打探魔法师协会的计策不便实施，只能远远站着等泽珀尔和会长说话。
她没等一会儿，就有几个魔法师路过她，打量了她一番，搭讪道：“看来您就是希斯塔·莫里根子爵小姐了。”
希斯塔回了个礼，应付到：“各位前辈好。”
看清她的脸，几位魔法师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在众人的讨论声中，她很快听到了一句刺耳的发言：“莫里根家爵位都是买的，愿意把漂亮的女儿献给教廷有什么奇怪的。”一位年长的魔法师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看，这也不怪她喜欢利用恶意。
人对人的恶意一直都是这样，可以没有任何理由。
“闭嘴吧！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泽珀尔殿下亲自选的学生！”看到希斯塔看向他们，另一位魔法师打断他：“我代他向您道歉，子爵小姐。他最近考核压力太大，您别放在心上。”
“您真是太幸运了！”又有魔法师忍不住说道：“竟然能给泽珀尔殿下当学生，殿下可是百年一遇的魔法天才！”
希斯塔本就厌恶社交，现下更是非常烦躁。有几个魔法师围着她把泽珀尔夸的天花乱坠，她心里不爽极了，表面上还得装作得了天大的好处，一番应付下来，整个人都散发出阴郁的气场。
一百年前，明明她才是百年难遇的魔法天才！
喜欢再当一次圣殿骑士还不够，还要把她的名号占自己身上！
沽名钓誉的走狗！
她无比厌恶地看了远处的泽珀尔一眼。
泽珀尔只想赶快结束谈话，奈何会长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事找他，他已经暗示般地朝希斯塔看了好几眼，没想到会长没领会，他反而直接对上了一个化成灰都认得的眼神。
比死还熟悉的感觉让泽珀尔呼吸一滞，他的灵魂仿佛瞬间被击穿，过电般的酥麻从心脏辐射到脊柱，再一路爬到头顶，记忆深处的战斗本能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已经顾不得失礼，两句话就打发了会长，大步流星地走到希斯塔面前。
手套紧紧勒着腰间长鞭的手柄，发出压抑的摩擦声，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想出手的**，深邃的蓝瞳沉沉地盯着希斯塔，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点刚才感觉到的蛛丝马迹。
他冰冷而俊美的脸庞染上了一丝兴奋，充满磁性的声音好像狩猎者布下的陷阱，低缓地在她耳边诱导：
“这就等不耐烦了？”
他离希斯塔越来越近，凌厉的威压让她觉得每一次呼吸都被阻滞，她的理智死死压制住身体想要反击的冲动，强迫自己承受他四面八方的气息。
然而这种侵略感反而增强了希斯塔的感官，这个距离，她几乎能闻到泽珀尔身上清洌的木质香气。
太近了。
希斯塔体内的魔力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聚集，但演戏的理智还是让她稳住了自己。她第一时间低下了头，委屈地说：“对啊，那些人都在看我笑话！”
接着她小嘴一扁就开始演起来：“他们都说，像殿下这样百年一遇的天才当我的老师肯定是浪费！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收我这样的学生！”
希斯塔说的时候，甚至特意把“百年一遇”拉长了音调。
半真半假的回答让希斯塔又一次过关了。泽珀尔冰冷的压迫感消失，狩猎者放弃了这次围猎。
她从来都是厌恶等待的，他对自己说。一个眼神证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你好好学就不浪费了”泽珀尔语气恢复了冰冷，他看着她那副委屈的表情，没来由地有些心烦，于是也不再看她，转身上车。
希斯塔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他，这人不会真拿自己当她老师了吧。
“我看魔法师协会也没有教室之类的地方，那殿下打算去哪教我呢？”一坐进车里，希斯塔火力全开，揶揄道：“这马车的方向也不是教皇宫，难道殿下对我还有别的打算？是不是殿下其实觉得我实在是可塑之才，想私下教我些……不一样的？”
泽珀尔有点忍无可忍：“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吵。”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早就认识我吗？可是我从来没有来过宗座城欸，难道殿下之前一直在偷偷调查我？”
她找到了恶心泽珀尔的门路，开始得心应手起来：“不过我昨天晚上真的梦到殿下了！或许殿下也是在梦里见过我吗？”
泽珀尔越烦，希斯塔越开心。
泽珀尔现在不但紧紧抿着嘴，还把眼睛也闭上了。不到一天，他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做错了决定，恐怕在先教好她或者找出她的破绽前，他就先疯了。
此时，希斯塔也是这样想的。
后悔吧！难受吧！赶紧放弃吧！还敢妄想给她当老师，真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
然而泽珀尔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依然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希斯塔刚得意一点，就听他突然开口道：
“梦到我就这么开心？”
“是啊，殿下这么好看，真想天天梦到殿下呢。”希斯塔接着说。
泽珀尔悠悠睁开眼，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不如每天都来上课。”
他满意地看到了希斯塔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愿意吗？”
希斯塔：？
这人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吧，每天都见他，她还怎么造反！
“我是觉得，殿下日理万机，这样实在是太辛苦……”希斯塔忿忿地制止这个话题，“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泽珀尔好像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一般，默认了她的逃避行为。
这次，马车走了一阵才到达目的地，她根据方向判断，好像是走到了南部的边缘。
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心打理的白色宫殿花园。
很难想象宗座城里竟然能有一座这么大且完全独立的庄园，周围茂密的树丛让它仿佛与世隔绝，不染喧嚣，独自在这里静静矗立。
希斯塔却感到一阵恍惚——
这和一百年前的魔法科学院，怎么一模一样！
-
她不知道她刚刚恍惚后的惊叹是否演到位了，她只知道今天泽珀尔一定还没完！
原来这才是泽珀尔真正的手段，真是比他打架的招式精彩太多了！毕竟面对强硬，示弱只需要一些智谋和勇气，可是面对攻心，再坚硬的盔甲也可能会露出缝隙。
他是真该死，魔法科学院对她来说比较特殊这件事，一记记这么多年？
希斯塔上辈子27岁进入魔法科学院，在魔法科学院的一年，算是她最难忘的回忆之一。
无论是出于愧疚也好，怀念也罢，她当年是有机会摧毁魔法科学院的，但她放弃了。
当时她甚至学着他常用的方式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魔法科学院一向中立，和教廷的矛盾与魔法界无关。
“这是哪里啊，好美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庄园！”希斯塔看着泽珀尔兴奋地说。
泽珀尔这次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虽然依然有浓浓的探究，却减少了许多攻击性，希斯塔搞不懂他为什么转变态度，正很努力地演出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感觉。
“这里是魔法科学院，我以后会在这里给你上魔法课。”泽珀尔走在前面说道。
教圣殿魔法，去教廷不是更合理？希斯塔不屑，初学者有必要带进魔法科学院吗？不是为了试探她谁会信。
一百多年的荒废让魔法科学院早没了昔日的辉煌，据她了解到的信息，炼金大臣和毒理大臣出现后，王廷已经不再设置首席大魔法师。而且一百年来，自她之后，也再没有进入魔法科学院的顶级魔法师。
整个庄园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工人在做维护工作，泽珀尔亲自推开正门，做了一个很绅士的手势，邀请希斯塔先进门。
“这里是科学院的正大厅，目前这个庄园只对外开放了图书馆部分，其他地方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泽珀尔向她介绍道。
一踏进大厅，熟悉的感觉瞬间淹没了她，希斯塔忍不住四处张望，但又怕表现出过分的好奇。纵使那些装饰和工艺在一百年后显得有些过于简朴，却完全没有影响这里在希斯塔心中庄严肃穆的感受。
魔法科学院的大厅一圈都挂着巨幅画像，记载着历史上成为顶级魔法师并进入魔法科学院的传奇人物。
其中一幅画像只有黑色剪影，显得非常突兀。
“那是希斯忒利亚·潘德尔，那位著名的黑魔女。”
泽珀尔见她看向了那幅画像，走到了她身旁，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她肩并肩，一起看着她过去的留影。
“你对一百年前的那段历史，感兴趣吗？”
他的声音有些轻，很奇怪，她觉得他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
她该感兴趣吗？
她倒是更感兴趣这个看着很新的魔法科学院，为什么和一百年前的没什么区别。泽珀尔是新爱上她的黑魔法了，还是新爱上文物复原了？
希斯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沉默。
泽珀尔说：“我很感兴趣。”
他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因为当年的黑魔女和圣殿骑士，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希斯塔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在说什么？她就是黑魔女，她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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