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云密布,灰黑色的云层层叠叠齐齐下压,在吴王朝的皇城顶上呈现一种压抑的灰,城外叛军如潮水般汇集在城门前,好像下一秒就可以通过皇城四通八达的道路直接涌向那座孤独的寝屋前……
羽羽看向我,眼中全是担忧:“陛下,城外的叛军已经将皇城全部围住了,一点缝隙都不剩……”
屋外传来喧嚣的吵闹声,我听见太监宫女们在争抢皇宫宝物:“我的,给我!”,“我的,我先看见的!”,“都滚,都特么是我的……”然后是利刃划过皮肉的撕拉声,伴随着几声惨叫,将混乱丝丝扣入我耳朵……
羽羽还在继续:“陛下,我们从密道跑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陛下……”
“不必了。”我淡淡拒绝。
今日已经是永乐三十八年,那个说了三十年就能醒过来的男子,苏醒的日子算来应当就是近日了……
我看向羽羽:“羽羽,去把皇宫里你能找到的所有值钱物品都拿上,然后从密道离开吧。”
“那你呢,陛下?”
“我就不必了,我已经等了三十年,如果不是今日,那就等到今天吧。”
“陛下……”羽羽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转头,对着她厉喝:“滚……”
我将头上的珠钗取下,将这身勉强披了十一年象征皇权的朝服褪下,脱掉鞋袜,就像我遇到他的那一日,一身清白的走向了那个我日日都去的内室。
内室里温暖如初,一如来日。
辉黄色的蜡烛二十五只一簇,将原本细弱的暖光揉成如白昼的亮,烛火跳动着,一下一下坚持传递着柔柔温暖,熏的连内室的空气都暖和了不少。
我走向那个金黄色的台子,台子的底座是用梧桐木搭的,涂了金色的漆。因为年代久远,尖锐的边角已经开始翘皮,掉了些许漆皮下来,台子周边被烛光照耀,让人一眼就看清了上面那只圆润的人形木雕。
我记得那一日的阳光特别好,一个平常的大晴天,我听见了细微的声响,那是一个清淡如菊的柔和声线:“有人吗?”
我随着声音走进,只看见地上掉落着一只发着光的木雕,那是我还小,小孩子的无知无畏让我渐渐靠近了那木雕,还同他说起了话:“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木雕发着光……照耀了那年八岁的懵懂时光……
他说他是仙,他说他受了伤,他说他要沉睡三十年,待他醒过来之后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什么要求都可以。”那个声音十分平稳,透出一份能实现诺言的坚定:“只要是你想要的。”
“想要你也可以吗?”
“当然,我可以陪你到你此身消散之时。”
“也可以做我相公吗?”
很久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同意了:“可以。”
就因为那句‘可以’,我将那只木雕抱回了殿,母妃不乐意我在外乱捡东西,趁我不备就将木雕扔了,我明明告诉过她,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她依然扔了。
我找了好久,找了好多个日夜,才重新将它找回来,那时候,它漂浮在水面上,沾上了泥泞和藻类,我想将它清洗干净,用了上好的软布不停的擦拭,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木雕身上留下了浅浅的青色,到现在,也没有干净过……
从我找回木雕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只有自己有能力,才能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东西,所以宰相老头告诉我可以扶我上皇位的时候,我点头了。
此后便是许多无奈和妥协,老头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帝,而我从小就听话,何况我还是个女孩?
他说事我都做了。
我嫁了他让嫁的男子,我走了他让我走的路,一路磕磕绊绊,走向了皇权顶位。
他说的什么我都不反对,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那个木雕,那个三十年之后会苏醒娶我的男子……
我应是做了许多坏事,才让国不似国、家不似家。所以才有了叛军,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其实我的愿望早就变了,我从最单纯的想嫁给木雕,到后面希望他早日醒来将这混乱的局面恢复到我见他的那一刻……
不过这么多年,早已过了三十的期限。他依然没有苏醒,我甚至一度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世事浮浮沉沉,早就难抵当初。我现在只剩下一个执念,想他醒,想见他一面,仅此,而已。
可我等不到他了,那个端坐在金黄台子上的木雕依然如三十多年以来那般安静、那般死……
我从袖口中拿出那枚特制的毒丸,轻轻的咽下了。
然后我像之前无助的时候般抱紧了托起木雕的基台,仰头望着那枚淡黄色的木雕。
胃中疼痛翻涌,我呕出一口血,灼伤了我的食道,我看着手上微微泛着青黑的血迹,伸手想在摸他一下,但又顾及那么干净的木雕,怎能留下这样肮脏的痕迹,所以我的手放下了,停留在离它一寸的地方,我很困,眼睛不自主的缓缓闭上。至死,也没有见到那只木雕再发出光芒……
空中乌鹫盘旋,城外的叛军早就按捺不住了,他们暴力的破开城门,如水过境般齐齐朝着皇宫攻去……
京城早就不剩什么人了,朝廷的军队也糜烂如朽木,一碰就碎,他们轻易的就到了皇宫里最豪华的那间寝屋前,但里面突然黄光大做,像藏了颗太阳般亮的让急急冲行而来的叛军齐齐遮住了双眼……
殿里,那只木雕慢慢扩大,直变为人形大小,然后从耀眼的亮光中走出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男子眉眼清冷,眸光疏离,却在看到旁边已无生机的女子时紧皱了眉头,他蹲下,待看到女子嘴角那抹暗红,才知道她死于毒杀……
他手掌翻飞,打了一道复杂的符文注入女子眉间,才松了口气:“小小,只要有这印记在,无论你投生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随后他站起转身一挥手,就如一抹白光般飞速离去……
永乐三十八年,吴王朝第一任女帝傀儡自殁于自己的寝殿,叛军拨乱反正,将奸相吴奇斩杀于菜市口,从此揭开了齐王朝的序幕。
没有人记得那位傀儡的名字,人们只知道她被奸臣利用,在位的十一年将国家搞的乌烟瘴气,任是谁,谈论起秦小,都会唾弃一声:“什么玩意儿。”
是啊,什么玩意儿呢?
河宴站在集市上,听着周围民众的唾弃,才知道,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孩到底付出了什么才能将他好好的藏在内殿无人打扰……
但可惜,她死在他苏醒的前一刻……
没关系,小小,我一定能再次找到你。
幽冥的气息一片死寂,孟婆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等着轮回自己的生命、清洗自己的记忆重头来过……
小小也不例外,她木楞的跟着队伍缓慢的前行,刚走到孟婆汤前,才将手中的孟婆汤捧好,她的额头就浮现了一串复杂诡秘的符文,孟婆皱眉:“仙术?”
随即孟婆一把将她手中的孟婆汤抢了回去递给了下一个鬼魂。
小小疑惑:“不喝了吗?”
“滚滚滚,赶紧滚。”回答她的是孟婆不耐烦的声音。
她默默继续跟着队伍向前,看着众生一一投下六畜道里。
待她走到最前时,正打算往下跳,就被看守六道的阴兵给拦住了,阴兵看了她一眼,冲着不远处的孟婆大喊:“孟婆,这有个漏了汤的……”
“要你管,烦着呢,别哔哔。”
那阴兵被孟婆吼了,有些讪讪,冲旁边嘲笑自己的同僚说:“这……”
“孟婆既然知道,就不必多言了,让她轮回吧。”
“嗐,晦气。”说完一把将小小推进了六道里。
河宴找了个稍稍有些灵气的大山住了下来,他得等,等小小投胎,等小小长大,等他能感应到小小,然后再如自己答应的般娶她为妻,陪她到凡身消亡之时。
河宴门前的草长了又枯、枯了又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生生死死,他终于在某一天感觉到了他打在小小身上的印记。
可这感觉只亮了一瞬,就消弭于虚空再也感受不到了,河宴追逐的脚步,就停留在一座无名山头前无法继续了。
河宴皱皱眉,落地顺着山间的小道一步步往下走,直走到凡人的小集市上,也没有看到任何与小小相关的人物……
他不死心的继续找,继续走,走到山边边,将整座山走了一轮,也没有见到转世的小小,旁边的女孩见他紧蹙着眉头,好心问他:“你怎么样了?”
他摆摆手:“我还好,多谢关心。”
女孩低垂了眉眼,睫毛投下的阴影遮挡了女孩的视线,她又问了一次:“我看你满头大汗,应该走了不少路吧?喝口水吧。”女孩将自己身上的水囊递给河宴,河宴接过,高高举起水囊,张开嘴将水囊里的水倾倒在自己的舌尖,待感受到舌边的清凉,顿觉烦躁的心也安定不少,他将水囊重新扣好,礼貌的递回给女孩,诚心道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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