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6.25
——纸巾:早上好。
——披萨:早上好。
这是最平常的问候,也是最体面的告别。
……
“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KTV包间里的音乐震耳欲聋,闪光灯下暗蓝深红交替,落在视网膜上,似淤青与血迹的结合。
钟婧已经喝的头昏脑胀,却还下意识摆弄自已经歪掉的银项链——那是她18岁时,最爱的少年送的。
可惜越摆弄越乱,项链上的猫眼吊坠完美卡在了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上。
一团乱,像是她与他之间纠缠不清的爱恨。
她烦躁的扯了两把,捂着话筒哽咽——
“裴书,连你送我的礼物也欺负我……”
被放大的闷音游遍包间每个角落,一旁穿红色包臀裙的女生被嚎得一个机灵,差点把自己脸给刮花。
“哎哎哎,别嚎了宝贝儿。”
“我的好宝贝,你是准备把自己勒死,然后嘎巴一下横我面前cos躺尸吗?”
许晗收起补到一半的口红,无奈的上前扶住钟婧,一边替她整理项链跟衣领。
“我可就你这么一个闺蜜,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钟婧眯着眼睛,将头歪在许晗的肩膀上才勉强站直身体,她吸了下鼻子,倔强的表示:“我能有什么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今儿就是……纯发泄,对,发泄!”
“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裴书就是个混蛋……”
钟婧说着说着晃了起来,一边把手里的话筒抛向对面的沙发。
“酒……我还要喝……”
她忍着哭腔去摸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捞起来,直接丢到沙发。
“不许喝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许晗撩了一把自己的大波浪卷发,抱着手臂站在钟婧面前,脸上竟浮现出一丝严肃。
失恋,人之常情。
被甩后悲痛欲绝,借酒消愁,也是人之常情。
但她闺蜜不一样……
钟婧明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甩别人的那个人,怎么还一副被渣男伤到体无完肤的样子啊!
“你前夫哥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许晗皱着眉问。
钟婧打电话叫她出来时,就说了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我分手了,陪我唱歌。”
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加上前几天钟婧跟自己说过一句“或许我还是更适合一个人”,许晗只当自己闺蜜早有此意,分手不过是时机已到。
到KTV后,许晗又确认了一遍是钟婧提出来的分手,顿时又放心了不少,但看她面色不佳,就也没多问,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唱歌消遣去了。
反正自己主打就是一个陪伴。
但现在……貌似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要……你不要叫他前夫哥!”
钟婧顺势倒在了沙发上,被紧身牛仔裤包裹住的修长双腿在空中乱蹬,嘴巴里哼哼唧唧。
许晗没辙了,头疼的说:“行行行,不叫前夫哥。那裴书,裴书行了吧?”
“裴书说什么了,把你难过成这样。”
钟婧沉默了一下,“他骗我。”
“骗钱了还是骗感情了?来,跟我说,我去帮你教训他!”
许晗把钟婧往沙发里侧挤了挤,自己坐在了沙发外侧,一边捞过钟婧的手臂安抚性的拍了拍,自觉非常讲义气。
“嘶——痛——”
谁知钟婧倒吸一口凉气,“唰”的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
许晗愣了一下,自己的力气也没有很大吧?
“怎么了宝贝儿?”她小心翼翼问。
钟婧却装死不动了。
许晗回想起钟婧那个吃痛的表情,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思考片刻,她打开了自己手机的手电筒,直直的往那人身上照了过去。
只见刚刚被她抓过的那条手臂上,若是仔细看……赫然遍布着片片淤青!
许晗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她猛的瞪大眼睛,再次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仔仔细细从腕骨开始,一路往小臂照。
越看越心惊,原来不止那一小块地方有淤青,钟婧整个胳膊都是浮肿的!而她在受伤的地方扑了一层薄薄的粉,以至于不仔细看的话和正常肤色没有差别。
“我去,你这怎么搞的?!”
“又是你那个死鬼爹?”
“钟婧你长本事了啊,居然瞒着我……还是不是最好的闺蜜了!”
许晗的眼圈红了。她俯下身轻轻抱了抱钟婧,不敢想象自己的好宝贝又遭了什么罪。
她们从小就相识,到现在22岁,刚好十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钟婧了,钟婧这个人,越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证明事情越不严重。而她真遇上什么事儿,一般都是憋在心里不吱声。
除非许晗自己发现,再死缠烂打追问,否则她总是习惯性将痛苦轻描淡写带过。为此许晗已经说过她很多次了,但她就是……死性不改。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我以前在学校就天天跟你吐槽……你还没听够啊?”
钟婧无所谓的抽回手,目光停留在桌上的水果拼盘上,一动不动。
大屏幕里的歌被设置成了循环播放,那句“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再次响起,钟婧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但你吐槽的是阿姨……每次也就是说着玩玩。但这次……那王八,那能一样吗?”
许晗悲哀一笑,又心疼的揉了揉钟婧的头发:“十年了啊……”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
包间的门被用力推开,目测身高一米八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露出健硕的肌肉。他单手插在工装裤裤兜里,另一只手拿掉咬在嘴里的烟,轻笑一声:
“你俩搅姬呢?马上亲一块去了。”
钟婧缩在一边,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弱弱喊了一声:“歧哥……”
“风歧你TM有病吧。”许晗瞪了他一眼,又朝钟婧指了指,比了个擦眼泪的动作。
风歧立马收了笑,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大步走过来问:“还没缓过来?到底咋回事儿。”
“别问了,我都问不出来,你更是一边去。”
许晗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大坝的,让我的宝贝婧婧这么难受,老娘真想去宰了裴书。”
“嗝额……”钟婧抬起头,眼圈通红,却还是打了个酒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坚持道:“我不是难受……我不难受……我是生气……我真的很生气……”
强调自己不难受似乎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体面,毕竟……裴书的话真的让她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一切。
许晗:“……”
风歧:“……”
生气我们信了,不难受这个不好说。
“婧宝,你生气我们仨一起去把他套麻袋打一顿呗,你别自己偷偷掉眼泪啊。”许晗叹了口气。
“行了兄弟,我懂你。来陪一个,咱喝过了就忘了啊!”
风歧看这情况,一拍大腿,在桌上挑了个没用过的杯子就要倒酒,然而手还没摸到酒瓶,小腿就挨了许晗一脚,留下一个清晰的高跟鞋鞋印……
“还喝呢?!你看她都成什么样了。”
“你喝醉了谁把她送回去?”
许晗扶了扶额头。风歧好歹比她俩大四岁呢,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跟十八岁的时候一样莽……
风歧无辜的摊了摊手,露出左手手腕的刺青。
“不是你叫我过来陪酒作乐,侍奉婧帝的吗?怎么还翻脸不认人……”
“行行行,”许晗没辙了,“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她没能撑到你过来就已经一滩烂醉了,所以,劳烦您开车给她送去酒店,OK?”
风歧啧了一声,让许晗扶好钟婧跟他下楼,随后在手机上订了离KTV最近的一家酒店,麻利的把人载上了车。
“你要坐副驾吗?”
风歧问许晗。
许晗刚把钟婧塞进后座,上半身钻进车里一半,闻言干脆整个人都缩进去了。
“不,我坐后面看着她。她晕车,不然等会全吐你车上,你就老实了。”
风歧无奈的摇了摇头,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通风:“你们啊,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把感情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裴书……”他从后视镜看了钟婧一眼,确定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继续道:“裴书不是对她挺好的吗?她前几天还跟我秀恩爱呢,怎么突然分手了?”
“就是因为裴书对她好,我才……无从下手啊。”许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心中浮现出一个穿校服男生高挑的身影。
风歧不说话了。
没人注意到,将头枕在许晗大腿上的钟婧,从眼尾落下一滴滚烫的泪。
是啊,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知道裴书是个好人,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呢?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就达到了酒店。
俩人把钟婧安顿好后又双双出了酒店,风歧转着车钥匙表示可以顺路把许晗送回家。
“不用了,我要去赴下一场party了,跟你家不顺路。”许晗低着头,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着字,似乎跟对面的人聊的火热。
“那好吧,注意安全。”风歧没有强求,等目送她打车离开后,又踩着皮鞋往回走。
钟婧在两个人关灯离开后就睁开了眼。
其实她醉的并没有那么彻底。但她就是想闭着眼,享受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这让她有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不过现在没有灯光,睁开眼也是一样的。
“我爱你不假,但我发现这份爱现在变质成了……同情与怜悯。”
“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害怕提出分手后你会崩溃,所以我一直和你保持着稳定的关系,给予你想要的安全感。”
“既然你先提出来了,那我也直说了。”
“你的世界黑暗无边,我的太阳消逝不见。你家庭情况复杂,我知道你为了不把负面情绪带给我所作出的努力,我心疼你,我也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
“还有,钟婧,我要去A省读研究生了。这几年,我会离B省、离你很远,但我没有办法。异地的话,我无法保证自己还可以照顾好你……好像我现在也照顾不好,嗯。所以我们分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这份从年少时期就开始的感情,我很珍惜,也诚觉可惜。”
裴书的话一遍遍在脑海里盘旋,她就这样从刚开始提分手时的惴惴不安,转到不可置信,最后变为现在的恨从心起……
裴书你好手段。
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句句体面,却字字诛心,第一句话就能让敏感的孩子破个通天大防。
主导权一下子从她手上转到了裴书手上。
“原来你早就不爱我了,枉我犹豫了那么久。”
钟婧捂着脸哽咽了起来,原来他们早就互相成为了彼此的枷锁。
裴书跟她谈恋爱会觉得很累。但他不说,从来都不说。他为了迁就她,才选择一直陪在她身边,履行自己的责任。
可他18岁那年明明说好会一直爱她。
骗子。
那……裴书,是否斩断我们的缘,可以遂你自由的愿?
“咚咚咚——”
房间被敲响,风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开门,我听见你哭了。”
“聊聊吧。”
门一被打开,风歧就自顾自走了进去,找了个椅子大马金刀一坐,“咔哒”一声点燃了一根烟。
“我要去弗罗斯塔维克了,你跟我一起吗?”他问。
钟婧愣了一下,裴书走就算了,怎么风歧也要走?
她迟钝的问:“这是哪里?在别的省吗?”
“在北欧。”风歧平静的说。
出国了啊。
钟婧沉默了好久。
她生在B省的榆城,也长在B省的榆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榆城隔壁的宁城。别说国了,她连省,甚至是市都没有出过。
她想,自己二十多年来答应过最疯狂的事情,大概就是和裴书一起环游世界吧。
不过22岁的裴书已经不爱她了。
裴书要出省读研究生。
裴书离她远远的。
“我考虑一下。”
她听见自己说。
“你会答应的。”
风歧笑了笑,轻轻哼起来:“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你当时,唱前面那句了吗?”他问。
“我不舍得。”她现在唱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