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期末考试，裴书都没能再见到钟婧。
“你给她发个消息问问呗，只是不在一个班了，又不是绝交了。”杜宾趴在走廊上，朝着八班的方向张望。
“我看她一直是离线状态，游戏也没上过。”裴书双手交叉俯在栏杆上，目光平静。
何止是不在一个班，这都不在一个学校了。
他曾经想过最坏的可能，不过是重新回到另一端的一班，隔着一整条长廊去追寻那个身影，谁知道老天爷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自钟婧离开，裴书这种比较爱打直球的人，也变得拧巴起来。她不和他说话，那他也不找她。好像谁先放不下对方就输了似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他输了，毕竟他是这个莫名其妙较劲游戏的发起者，而钟婧从来没答应过要和他玩。
“我前几天去办公室找老朱，听见他跟武哥讨论钟婧呢，说是太可惜了，明明能上个本科，非要去宁城上个专科……志向不高啊。”
“什么？她要去宁城？”裴书忽然转头。
“对啊，宁城的艺术专业院校……那啥，宁城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吧。”
“……”
裴书眯起眼睛……宁城，寒假结束，再过一个学期就是高考了，若是他也能考到宁城……
——披萨：我期末理综年级第一。
周末，钟婧看着忽然弹出来的消息蓦地一愣。
披萨？这是谁？
她忙着在医院照顾梅爱香，已经很久没有登陆社交软件了。加上许晗一周前说姜志武让他们备战期末，钟婧更是不会闲着没事干去打扰在校生。
等点进聊天框，看到上面停留在许久之前的聊天记录，钟婧才意识到这个“披萨”就是裴书。
忽然有点口干，钟婧下意识想拿杯子喝水，陶瓷杯里的水却已经凉透……想起自己曾经的保温杯……哦，连同某些东西，一起忘在了学校。
有点失落，再一刷新，她发现不仅是网名，裴书连自己的头像都换成了一张披萨图。
——纸巾：厉害。
——纸巾：你怎么忽然换风格了？
两个人十分诡异的顶着“披萨”和“纸巾”的头像网名，像极了快餐店里的NPC道具，一整个傻不愣登的。
——披萨：不可以吗？那你举报我吧。
裴书一如既往的抽象，说着一些能化解尴尬气氛的话。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讲真的，钟婧还以为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说话了。
——纸巾：举报又没奖。
裴书看着这条消息，举起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果断的按下拍照键给对面发了过去。
——披萨：谁说没有？你没有我有。
——披萨：刚才在商场玩大转盘，抽中两张电影票，免费带你看电影，怎么样？
电影票上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如果钟婧能出来的话，他们看完电影还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但手机那头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裴书以为钟婧要拒绝了，她才发来一个“好”字。
“妈，我就出去这一次，接下来整个寒假，我都会在家里好好准备单招的。”
病床前，钟婧跟卧床的梅爱香保证。
“……行吧。你玩完了，直接回家学习。一个学生家家，天天往医院跑，多不吉利！”梅爱香叹气。
另一边，裴书心满意足的熄灭手机屏幕，大步往店门口走。
“等一下，这位先生！”
女售货员拿着一个马克杯匆匆跑来，塞进裴书手中，抱歉道：“基于您在我们店消费满488元还未抽中双人电影票奖，这个杯子是给您的慰问小礼品，欢迎您下次再来消费。”
“谢谢。”裴书随手拿过杯子，面带微笑的走了。
“我去，这小帅哥这么执着的吗？抽了488没中，结果自掏腰包买了两张……”另一个一直偷偷观察裴书的收银员跑过来，嘀咕道。
售货员锤了一下收银员的肩膀：“你别犯花痴啦！他这个样子看起来肯定是有女朋友的，我刚刚都看到他把电影票拍照给人看了……”
……
第二天六点，钟婧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自从不上学，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了。”
她无奈的笑笑，坐在镜子前，对着一桌子化妆品，开始在抖音搜索新手妆容教程……
半个小时后……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眼线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画画的时候手也不抖啊！”钟婧崩溃的放下眼线笔，用卸妆纸擦掉眼尾那不对称的黑线，被晕染开的墨色立马让她变成了一只大熊猫。
最后钟婧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涂了个素颜霜，又用眼影跟口红，给自己的眼皮子跟嘴皮子上了个色，认命般从镜子前起身。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无效妆容吧……
到底是谁说美术生集训完就会自动解锁化妆功能的？她钟婧今天就要来辟这个谣！
八点半，裴书抵达电影院门口，手里已经抱着提前买好的爆米花和奶茶。
又五分钟，钟婧抵达，裴书的一把王者荣耀才刚开局……
“喂！你到了都不跟我说的嘛？”
钟婧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裴书，他摘掉了眼镜，加上头发有些长了，从上往下看都瞧不见完整的眼睛。
他身上的薰衣草香依旧好闻，但整个人不再如初见般洋溢着少年人的气息，而是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稳重——大抵是重回理科班，压力更加大了吧。
“嗯？你来这么早。”裴书抬头，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身下是紧身的牛仔裤，白色的板鞋上印着卡通草莓图案——她貌似很喜欢白色的鞋子，裴书在学校就没见过她穿其他颜色的鞋。
钟婧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挽了一把刘海，在他身边坐下：“你不也来这么早……快打，别挂机坑队友！”她指了指手机上的游戏。
“我刚到一会……这不寻思着女孩子出门不能催么。”裴书笑着，滑动轮盘与释放技能的手动的飞快。
“哇，好厉害……”这是钟婧第一次在裴书旁边看他打游戏。
以前隔着个屏幕，只觉得那操作不简单，现在在现场了，更是直观的体会到了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打出来的。怪不得他打游戏会累，这手速，要是让钟婧也这么操作，她打两局就能趴在床上抽过去。
裴书乐了，在完成一个华丽漂亮的五杀后扭头调侃：“那不要进去看电影了，找个地看我打游戏吧。”
“……”钟婧收起笑容，故作严肃：“那不行。”
“哈，可以检票了，进去吧。”一局游戏打完，刚好到进场时间，裴书把奶茶袋递给钟婧，让她选一杯自己喜欢的。
“这杯，我喜欢里面有小料的，吸起来很好玩。”钟婧把剩下一杯递过去。
“我喜欢纯茶。”
“那我们正好互补。”
“嗯，对。”
钟婧听到肯定的回答，心里乐滋滋的。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说自己喜欢的种类，以此套出裴书的所爱。其实不管裴书回答什么，她都能接上话。
要么一样，有缘。要么不一样，互补。
反正，就是要有些关联，牵强一点也无所谓。
“你选的是哪里的位置啊……”场内灯光昏暗，钟婧有些看不清路。
裴书的脚步顿了一下，“不是我选的，抽奖抽到的，随机，运气还不错，在正中间，视野好。”
“诶？好。”
坐下不到一会，电影就开场了，俩人都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们看的是一部动漫，纯爱番，内容还不错。
期间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倒是很好。
“你觉得这部好看吗？”裴书问。
“好看。”钟婧严肃的点头。
虽然其实……她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身边那人身上，一场下来，眼睛差点变成斜眼。
等出来的时候，钟婧整个人还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
好快。
真的好快，感觉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唰的一下就那么飞驰过去了。她明明记得电影情节，也记得跟裴书说过的每一句话，但就是觉得没有实感。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流光幻想的梦，梦醒了，主角又要回归自己的生活。
“去吃午饭吧，楼下有家烤肉店很不错。”裴书一边在手机上订座，一边把没吃完的爆米花递过去：“还吃得下吗？你最好吃得下。要是连这个都不行了，烤肉怎么办？”
“可以带回家吃……”钟婧接过，迟疑着说。
“行，那等会去烤肉店问服务员要个袋子给它扎好，不然到家都软了。”裴书把手机举到钟婧面前，示意自己已经订好了座。
“啊，好……”钟婧愣愣的，就这么跟在他后面下楼了。
“你有什么忌口吗？”快要下去时，裴书忽然又转头问。
“没有……啊，有。我不吃猪肉……肉包子都只吃皮不吃馅的那种。”钟婧笑了笑。
“行，记住了。”
电梯上人很多，她被挤了一下，落在了后面一阶，于是就有了平视裴书后脑勺的机会——他好高。
个子高，脸蛋俊，成绩牛，性格好，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
钟婧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
其实她是个很没主见的人，平日里除了许晗跟风歧，她不会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吃饭。因为会觉得尴尬。
别人问吃什么，她只会说随便、都可以。说完又要顾忌别人会不会觉得她太敷衍。等好不容易找到个吃饭的地儿，中途还要纠结怎么开口说AA的事儿。终于，一顿煎熬的聚餐结束了，结果别人淡定扫码付款，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瞄到一眼金额，转一半过去的时候又要纠结怎么显得自然……
这就是钟婧，一个不爱跟普通同学出去玩的钟婧。
其实在今天出门之前，她也想象过跟裴书一起玩气氛会很尴尬，毕竟他们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但事实证明，先天抽象圣体还是太权威了，这个裴书一个人开着玩笑做决定的样子太霸道了、太帅气了。
“噗……”钟婧一个人乐出了声。
很快到了烤肉店，昏黄的灯光居然让人有点儿昏昏欲睡。
两人在小角落里落座，裴书很自然的担任起烤肉师的工作：“钟老师，服务还到位吗？”
“到位，我很满意。既然你都这么卖力了，这单我来请吧。”钟婧吃着现成的烤牛肉片，一边拍照一边笑。
“我想想……还是算了，这顿算我理综第一的庆功宴，哪有庆功宴让来宾买单的。”
“你庆功宴就请一个我吗？”
“对啊，只有我俩有功劳。”
“你写的试卷，有我什么事？”
“嗯……我语文125呢，你说呢？”
“啊，那看来是我把你教的太好了，让你学到真东西了。”钟婧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番好意，还真让裴大学霸瘸掉的那条腿好起来了。
“是，谢谢钟老师。”
裴书手上忙活着，一边把手机立在杯子旁边，他设置了自动播放，段子一条一条接着出来。
等笑点密集到对面的钟婧也跟着乐了，他抬眸，佯装不经意的问：“你现在，社交软件怎么都不上线了？
“现实生活过于充实，自然不太顾得上手机了。”钟婧含糊道。
她还是不想让裴书知道自己家庭的糟糕情况，好像这一切会给她画上个大大的叉号，就像梅爱香说的那样，她就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不过这番话落在裴书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看出她不想多说，也很有情商的没有追问。
“裴书，下学期结束就要高考了……”
“你艺考成绩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见对方略微局促的表情又双双打住。
钟婧没想到裴书会问这个，回忆了一下，淡定道：“275，还不错。”
“那可以去你想去的学校了。”裴书笑起来，却没有说出宁城那两个字。
“是啊。”钟婧被这么一问，竟然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于是只好拿着手机刷视频，一边面对面的给裴书分享奇怪的小视频。
两个人框上的小火花又重新亮了起来。
“裴书，续火花吗？”
“好。”
一顿饭吃的也算轻松，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烤肉店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裴书给钟婧打了一辆车，让钟婧到家后给他报个平安。
“谢谢，我现在在家里接画稿赚钱呢，下次换我请你吃饭！”钟婧朝裴书挥了挥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玻璃贴了防窥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景。裴书就这么站在屋檐下，盯着那一块黑屏的手机屏一样、能照出自己脸的车玻璃，直到司机驾车离开。
他无从知晓，玻璃后面那双眼睛是否与自己共鸣。
“多留下一点痕迹吧，在我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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