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浓墨，淅沥雨声成为了黑夜的主音，湿冷的空气令人压抑。一丝血腥与一阵急促喘息从狭窄幽暗的巷子深处传来，一个漆黑的身影仓惶地渗出了黑暗。
午哑紧咬牙关，忍着胸口的剧痛，驱赶着脑海中萦绕的剑鸣、晃动的剑光，拼了命加快脚步，只想赶快逃到提前看好的湍急河流。然而，鲜血一滴滴地落下，眼前的景象如同被墨水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脚步沉重地像灌了铅，耳边的雨声渐渐被心跳声覆盖——“砰、砰、砰”，如擂鼓般急促而混乱。整个人渐渐地坠向深渊。
终于，在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前，一条暗夜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流，像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了眼前。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岸上嘈杂的脚步声和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被湍急的水流之声吞没，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河水刺骨的寒意，像一柄冰冷的利刃，狠狠刺穿了身体，胸口灼烧般的剧痛，似乎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抑制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让自己去刺杀一个修士？
全身不寒而栗，远方的陷阱正在黑暗中向自己招手。
绝不能回去！
他混沌的意识变回了清明，拼尽最后的力气，逆流而行，另一条路。
终于，河水缓流之处，午哑艰难地爬上了湿滑的河岸，趁着浓稠的夜色，如同一个幽灵，一头扎进了昏暗的城内。
午哑的身体愈来愈沉，意识正在一块块地碎裂、消散，渐渐地只剩下一片混沌，一片……我还能去什么地方？
冥冥之中，双脚跟随着记忆深处的本能，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城内深处一条青石铺就的幽深小巷尽头。
一扇紧闭着的木门静静地矗立着，青石地板上深深的斑痕，如同生命中抹不掉的印记，无声地提醒着他，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吗……恍惚的目光穿透了这扇熟悉的木门，一个决绝离开的身影。
午哑发出压抑的喘息，视线在黑暗中扭曲旋转，脚下踩着的青石板似在摇晃，身体僵硬地想后退，右手却已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轻地叩响了门上的铜制门环。 “笃、笃”清脆而低沉的两声响起，短暂的停顿后，他又按照某种节律的敲击三下，“笃、笃、笃”。
很快，门内传来了响动，一个略带责备的声音便从门扉空隙中溢出：“你怎么来了？”紧接着，吱呀一声轻响，门缝缓缓打开，一道纤巧的身影探了出来，眼神复杂的看向午哑。一看清午哑苍白如纸的脸色、湿漉漉的身体，尤其左胸处那刺眼的鲜红时，脸上的惊骇还未完全生起，便瞬间褪去，只剩下满眼的心疼。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午哑已一把捂住她的嘴，整个人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软软地倒向了她的怀中。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顺势抱住午哑，目光快速扫视过门外，手肘顺势一撞，关紧了院门，插上了门闩。紧接着，她搀扶着他进屋躺在床上，便立刻快步奔向西厢房，压低声音急切地喊道：“小红！快去告诉嬷嬷，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晚不出去了！”说完，便匆匆地返回屋内。
昏黄的烛光下，她看到他左胸仍在渗血，急忙俯下身，低声问道：“怎么了？”
“嗯。”午哑深吸一口气，迎着那焦虑的目光，声音沙哑而低沉的答道：“子萤，我……累了。”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子萤急忙找来布带暂时将伤口扎紧，又帮他垫高枕头，好让他躺得更舒适些。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离开，静静地坐在了床沿。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小红手里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她一看见床上浑身是血的午哑时，原本带着几分俏皮的笑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愕，脱口道：“午公子……来了？”
子萤没有回答，凝视着那苍白的睡颜，轻声问道：“跟嬷嬷说了吧？”
“说了。”
“任何……人，都不见。”
“我知道。”
“若走了消息，小心我揭了你的皮！”子萤的声音仍是清柔，却藏着了一丝冰冷。
小红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娇声道：“姐姐真是的，还不信人了。”
子萤微微点了下头，抬起头望向小红，眼中仍带着一丝警惕，吩咐道：“赶快去准备些东西，别耽误了。”
“好的。”小红点头道，目光不安地瞟向床上的午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要我去找些药吗？”
子萤还未开口，小红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接着道：“哎呀，对了！刚才做事不小心……手割开了一条口子，还挺疼的呢！”说着，举了举手，脸上露出夸张的疼痛表情。
顿时，子萤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带着几分了然和宠溺，向小红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个淘气的孩子，轻声道：“死丫头，去吧！”
很快，小红便端着一盆干净的热水和一应俱全的伤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帮着子萤小心地清理伤口，重新敷上药膏，再用干净的绷带一圈圈仔细地包扎好后，就悄然退了出去。
两个孤独的人影。一个沉沉地睡着，一个默默地守着。
子萤坐在床边，低着头轻轻抚摸左腕新带的南红玛瑙珠串，锦红通透，冰凉圆润，怔怔地发呆……她微微扬起了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床上，凝视着涨红的睡颜，听着粗重的呼吸……久等不来，本以为不会再来，当他狼狈的以一种最让她心疼的方式回来时……一股无法遏制担忧悄然涌出。
她闭上了眼睛，嘴唇无声地翕动……一滴泪突然跌落在左腕间的珠串上，映得血红。她褪下了左腕的那串珠子，起身走了出去，再次回到床边时，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温柔……摇曳烛光下的微晃身影，又变成了一盏为他守夜的孤灯。
漫漫长夜，不知到了何时，漆黑的屋外只剩下黑暗中呜咽的风声。
这个夜晚，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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