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餐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滞。
顾溪媛坐在主位，优雅地喝着咖啡，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泄露了她昨夜同样辗转难眠的事实。那张泛黄的合影像幽灵一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坐在斜对面的顾诺微，却总能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带着探究和某种炽热温度的视线。
顾诺微安静地吃着早餐，仿佛昨夜那个在琴房崩溃、在书房外窥见秘密的人不是她。只是，她低垂的眼睫下，眸光闪烁不定，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餐毕，顾溪媛起身，准备去公司。林薇昨晚就借口有事离开了，这场“女友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但顾溪媛知道，父亲审视的目光并未消失。
就在她拿起手包，经过顾诺微身边时——
“姐姐。”
顾诺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钻入顾溪媛耳中。
顾溪媛脚步一顿，身体瞬间绷紧。她没有回头，语气是刻意维持的冰冷：“有事？”
顾诺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包裹着纱布的食指，因为昨夜琴键上的发泄，纱布边缘又渗出了点点刺目的鲜红。
“手……好像又裂开了。”顾诺微的声音低柔，目光紧紧锁住顾溪媛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有点疼……姐姐能帮我看看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管家和佣人识趣地退到了远处。
顾溪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指尖那抹猩红刺得她眼睛发疼。这个举动太反常了！顾诺微，这个她认定的、对她充满敌意的“私生女”，竟然主动示弱，甚至……向她寻求帮助？
荒谬！她又在玩什么把戏？是想博取同情？还是想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接近她？
顾溪媛的眉头厌恶地蹙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开口斥责。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顾诺微那双眼睛时，斥责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不再是以往的躲闪、冰冷或倔强。此刻，里面盛满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哀求的脆弱，还有一丝……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的试探？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明知前方可能是猎人的陷阱，却依然固执地伸出爪子，想要触碰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
这眼神，莫名地与她昨夜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攥着她衣角的小女孩重叠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软，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
“麻烦！”顾溪媛最终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依旧不善，但那份尖锐的厌恶感却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磨钝了一些。她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再看顾诺微一眼，径直越过她，快步向门外走去，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渐行渐远。
顾诺微站在原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的猩红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姐姐没有帮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可是……姐姐没有像昨晚那样厉声斥责她“不知分寸”！
她没有推开她伸过去的手！她只是说……“麻烦”？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同时涌上顾诺微的心头。失望是必然的，但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并非全然是厌恶的东西？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秒？
够了。这万分之一秒的动摇，对她而言，已是黑暗中窥见的天光。它证明了她的窥视并非幻觉！证明了姐姐坚硬冰冷的外壳下，并非铁板一块！那道裂痕，真实存在！
顾诺微缓缓收回手，看着纱布上的血迹，苍白的唇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泪意，带着痛楚，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重新燃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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