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云？羡云？走了！赶紧的。”
天快亮了，阿葵催促她，她们得去赶路，再晚就迟了。
“阿葵等等。”
羡云小跑着折回去，给她们道谢。
女僧垂着眼，声音轻缓：“施主无需道谢，反是我等让诸位受了惊吓，心中有愧。这里有样小物，聊表心意，还望施主收下。”身后来了位女僧，她手里拿着个大葫芦瓢，里面装着两尾灵鲤，打算送给她们。
“那个人还是得小心些。”羡云不放心，又提醒了遍。
“放心，我们会的。”
羡云端着大葫芦瓢，晃了晃。鱼儿尾巴宽宽的，鳞光在日头下亮着，边缘还泛着细薄的银。
终于能够看得真切。
她想摸摸，但指尖刚触，鱼儿就猛地一摆尾，水溅出些，“嗖”地游开了。
鱼儿是有灵性的，是很珍贵的灵兽，任谁都想不到，这简陋的破庙里竟有这么多。
羡云捧着瓢，又折头看了看。
地破藏珍，陋处有宝，无人能料，无人能料啊……
车夫大伯等了好久，但是他却没有发脾气，反而还笑嘻嘻地和她们说：“我家里以前也有个女娃，最是漂亮，粉嫩粉嫩的，就像那地里头刚挖出来的莲藕，我最喜欢。别人都是喜欢能接种的小子，我就喜欢女娃。”
羡云很熟练地爬上了车。
这次她心里没了之前的不适，反而还要和阿葵挤一起。
“大伯，那您家孙女肯定也是个极好的人。”羡云接了他的话。
上路后，他才回答：“那当然嘞！而且我家女娃最有出息。她像你们这般年纪就去了天清宗，现在已经是修士了，她和我说那个叫什么修为来着，我给忘了……”
“炼气？”
“哦，对对对！还是你们会说。现在我家女娃可争气了，四里八乡都很有脸。以前那些蹬鼻子上脸的天天在我面前说他家姑娘嫁了好人家，我呸！现在我家女娃完全不愁嫁的，我家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车上有位男子接过了话，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很是热络。
羡云一边听着，一边拉起阿葵的手，学着家里阿婆的样子，给她看手相，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还是有模有样的。
大伯打开了话匣子，越聊越精神，倒让羡云想起了家里的阿婆，阿婆也这样，最爱和老姐妹聊家长里短。
有时候家里有好消息的话，还会刻意跑去，在她们面前炫耀一番。有时候，被别人问住了，就会一脸吃瘪，随便应付一句：“你家那个真的厉害，你们将来要享福咯。”吃瘪回来就会挂脸，得胜将军只要一失手，全家都看出来。
但阿婆从来不说阿娘和她，只会骂她们，悄悄说一堆她们的坏话，随后又自我宽慰：“有什么呢？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但要是家里人有些委屈，遇到挫折，心里不痛快，她就会说：“我们不跟他们比，自己过好自己的就够了。”
小老太太总能给自己找到自洽的位置。
“这么说起来，我也是因为送我家女娃去宗门才开始赶牛车的。我家女娃刚去宗门的时候，天天想家，吃不惯，住不惯，一得空就会想回来。但她休沐时间短，这一来一回折腾，索性每次我都去接她。”大伯他三句话不离“他家女娃”，藏不住的得意。
“只是，后来她不怎么回来了，宗门里有了朋友，修炼也更重了，可能还嫌我牛车丢人吧……”他眼梢垂下来，说着说着竟转成了伤感，少了些轻快，多了些酸涩。
他话锋再转：“但这样挺好的，这样才有出息，谁家小燕长大还天天黏着家里的土窝。”
车里的人沉默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气氛冷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伙提了个主意：“道友们，我们可以做个约定，万一失败了，我们可以一起约着回天清宗继续参加试炼。”
车夫大伯一听，很是热情地说道：“对，你们可以约一约，我就在紫阳宗门口等你们。你们出来就过来找我，我再把你们拉回天清宗，定不会耽搁。”
紫阳宗到了，天还飘了雪，雪花小片小片的。
羡云十分欢喜。
她家那儿很少下雪，也正因此，对冬天总有不同于其他季节的欣喜和期盼。
阿葵端着大葫芦瓢，羡云忙着整理她的小包。
阿葵帮她挡着。
她把包口撑开些，眼睛直直盯着包里，一眨不眨，嘴唇轻轻动着，数一下，手指就在包里轻轻拨一下东西。只是数着数着她脸上的疑惑之色越发重，不对啊！她又再次数了一遍，还是不对。
原本灵石有十六块半，前一程付了一半的车钱，虽然后面大伯说不要她的，但她还是和他们一样，悄悄地放了一块到他的钱匣子里。
只是怎么现在还是十六块半？！按理说应该是十五块半啊……
阿葵询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羡云摇了摇头，回答了句：“没怎么，是我记错了。”
她回头，目光急着扫向身后。她想找那位大伯，可身后全是人，挤得满满当当。她眼神暗了暗，只好把心里的主意压了下去，等会儿成也罢，不成也罢，她都会出来一趟。
紫阳宗和天清宗截然不同，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这里更气派！
天清宗整体建筑都在山上。
紫阳宗地形平坦，一如帝阙，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谁来了都会更喜欢这儿……
这里已聚满了人，都是来参加宗门选拔的。选拔已经开始，羡云拉着阿葵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排起了队。
羡云神色笃定，眼中带光，是很有把握的，觉得自己定然能通过选拔。她学东西很快，身体也不错，就算练了假的鸡毛功夫也能像模像样，虽然这里选拔难，但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是很期待的，甚至规划好了等会儿结束时候要做的事。在宗门门口不远处，遇到了个摆摊的阿爷，他卖着好多鸡鸭鹅，都是他自己养的，很壮实，最关键的是价格便宜。
阿婆很喜欢养鸡养鸭，准确点来说是喜欢捡鸡蛋，她总说自己的鸡蛋是全天底下最好的鸡蛋，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鸡全免了杀头横祸。但阿娘又喜欢杀鸡，尤其是过节的时候，或者有事情要庆祝的时候。
为此，她们总能吵起来。阿娘问：“不杀它我们吃什么？”阿婆说：“吃屁！它还下蛋呢，吃了你给我下吗？”她们娘俩总会因为这一件事争个不休。
要是这回她多买几只带回去的话，耳根子应该能清静会儿……
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把这些鸡鸭从大老远的地方全赶回去……
也许可能，她压根没想到离得远这个问题……
紫阳宗的弟子都穿着大紫色的弟子服，很好区分，特别像地里长出来的茄子。
他们开始进行安排。
现场太过混乱，他们有些无措。
有一名弟子去请人了。
那人来了，是名男子，个头比他们都要高一些，抬手间气度不凡，举止斯文有礼。
只是……怎么有点像昨晚那个坏胚子？
羡云望向远处，眼缝眯得极细，眉头微蹙，脑袋还微微前倾。但离得实在太远，望不清长相。
单看轮廓的话，真的像！
羡云扯了扯旁边的阿葵，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你瞧瞧他像不像昨晚的煞神？”
阿葵“咦”了一声，有些嫌弃地朝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像！”她做了肯定，但又接着补充一句，“别了吧，要是真是他的话，我去宗门都有阴影。”
答案比她们预想的来得更快。
那名男子贴上扩音符，开始宣布：“所有人都站成一队，顺着顺序来，每人拿一支签。”
就是这个声音！这语气，这口吻，这声调转折，绝对是他没错。没想到他竟然是紫阳宗的弟子，还是很有身份那种。
阿葵傻了眼，她很着急：“羡云，怎么办？要是他不给我们进去怎么办？”
羡云心里头突然添了一把火，极力稳住情绪的同时，还给阿葵鼓励：“放宽心，他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为难，大宗门有自己的规矩。而且，昨晚上他根本没看我们，我们长什么样子他根本不知道。”
轮到她们抽签了。
羡云拿完回来后，发现阿葵没去拿。
阿葵对着她说：“羡云，要不你帮我拿一下，我还是有点害怕。”
“没问题。”
话音刚落，羡云就把自己手里的签筹给了阿葵。
“你拿我的好了，我再去拿一根就成。这个应该是抽个比试顺序，没什么影响的。”
等到所有人都结束后，拿在手里的签筹发生了变化。
有的变成了绿色，有的变成了红色。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分阵营吗？但明显感觉绿色要比红色少很多。
众人皆面露疑惑，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不停。
这时候，那位煞神发话了，他抬声道：“结果已明，持红签者淘汰，持绿签者继续参加次轮遴选。”
什么？！！
场面瞬间炸了，大家纷纷攥着签叫嚷：“凭什么我们都淘汰？这选拔哪里公平？”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现场一片混乱。
那人目光冷厉地扫过众人，脸上挂着些愠怒。
“你们这是在质疑宗门的选拔吗？”
“不参加的现在就出去，继续参加下一轮的到我面前排队，迅速！”
羡云没了反应，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签筹，握得有些僵硬。
怎么还有这种规定？？
她想过自己失败，但从未料到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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