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现在在第九峰和第十峰之间，这里是一处很大的湖泊，这湖泊没有名字。每次重要比赛之日，弟子们都会到这里来点锦鲤灯，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它“锦鲤湖”。
此时羡云内心完全猜不到谢婉婷所说的“惊喜”是什么，等待着未知的感觉总是让人期待。
自从谢婉婷看了传讯符，她就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她眼底雀跃和忐忑交织，目光时不时瞟向尽头，唇角不自觉上扬，却又刻意抿住。
而一旁不明所以的羡云就缠着她反复问道：“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谢婉婷就摇摇头，抿住嘴不说话，眼底的笑意更甚了。
羡云知晓从她嘴里问不出所以然就一屁股坐在湖边草地上，手里玩着刚拔下来的野草。
“哎呀！不能坐着，你给我起来。”
谢婉婷在前面来回踱着步，步子不快不慢，结果一瞥眼就瞧见了羡云躺倒在地的模样，她赶忙快步上前，伸手攥住羡云的胳膊用力一拉，语气带着责怪：“怎可随意坐于此处？快些起身站好。”拽起之时，眼底藏着独属于好朋友之间的嫌弃。
拽起来后，她又忙着帮羡云拍了拍灰尘，指尖溢出的灵力顺着衣纹把褶皱捋平，终于顺眼多了。她抬手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语气又无奈、又纵容：“快打起精神，笑！”一边说着，自己就对着她挤出了个很标准的微笑。
“干嘛呢？给我牵线搭桥啊？谁家的公子哥？”
“别说话，你给我好好站着，微笑，保持好状态，可不能耽误大事儿。”
“大事儿？”
话才问出，她们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位身着青素色长衫的男子。
这就是答案，只是这个答案目前还只有谢婉婷识得。
是谪仙人！
羡云一瞧见，眼睛都亮了。她抬手挥了挥，小跑上前了两步，声音清脆地打招呼：“长老，是您啊，好巧啊。”说话之时，她歪头歪脑的，风掠过她的额前，几缕碎发被吹得轻轻扬起。
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谢婉婷的表情，本来她想让羡云和她一起行礼问好，结果一不留神，这人就直愣愣地跑上前去，这也就算了，她一开口叫他“长老”？而且听她语气莫非他们之前还认识……她肚子里憋了一堆话，脸上却始终无奈地假笑着。
“你们有事？”
谢婉婷刚要迎上去，他就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稍等。”
他来到了湖边，随后拿出了一只小巧的竹筐，指尖凝起的灵力托着竹筐缓缓升起，悬于湖面上方三尺处，瞧着位置差不多了，竹筐盖子就自行掀开，数十尾红色锦鲤接连跳出。锦鲤跃入湖中，不到一会儿便没了踪影，湖面瞬间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等到最后一条锦鲤放出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起小竹筐，转头朝着她们走去。
“你们这些小弟子最是有趣，也不知道是谁传言说这湖可以许愿。这种普通的锦鲤本就寿数有限，这几日总有个人在湖边垂头丧气地说上些‘锦鲤不显，这次定然没戏。’我才到凡间又另寻了几尾。”
他语气平和，不疾不徐地给她们解释着前因后果，要是换作其他长老，他们肯定会觉得这种事情完全没必要向小辈多做赘述。
此时谢婉婷脸上却挂着些知晓之色……
她笑着抬膝，精准踹在羡云的膝弯后侧。羡云膝盖一软，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抬头之时满脸惊愕。谢婉婷比她高一些，这一脚踹得行云流水，毫不费力。她俯身，手掌按在羡云的肩头，指尖微微用力，还给了她一个看不明白的眼神示意，随后很自然地跪在她身旁。
谢婉婷语气恭敬却不失从容，分寸得当地开口：“弟子拜见剑尊，还望剑尊莫怪，我同门好友眼拙，绝非有意失礼。”
剑尊颔首，语气平淡无波：“起来吧。”
谢婉婷刚准备起身，一看身旁的羡云像被夺了魂一般，一动不动，她不好再强硬拽起，只好笑了笑，再次跪回了原位。
羡云蓦地愣住，头微微垂下，眼神涣散，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没有动静。
此时此刻大脑里有无数个片段接连闪过，第一次听到他尊号，第一次听闻他故事，第一次和他相遇，为见他一面专门去拜山宴，还有谢婉婷一脸激动对她扬言说保准让她惊喜……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得到一件事，她心心念念之事早就实现，那些遗憾都是空的……
惊喜，甚至可以说狂喜。
她曾经幻想过剑尊的模样，想了很多款老头的长相……没想到却是她眼中的谪仙人成了剑尊，不对，应该说是剑尊成了她的谪仙人才更准确。
有些愿望，从不敢过多奢求，其实更多时候成了疲惫之时的一种慰藉，它像隔着层纱一般，能瞥见轮廓，却看不清模样，身处不能实现的“幻境”之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她怔怔地发神着……
人们总说缘分啊缘分，缘分究竟是什么？要是让现在的羡云回答，她会说：那是偶然中的必然。这仿佛是冥冥中既定的轨迹，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反而添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檐下听雨时，恰好滴落在书本上的那滴雨，晕开墨迹是憾，平添一番韵味是幸。
她郑重地行弟子礼，沉声恭敬：“弟子拜见剑尊。”待她起身之时，动作沉稳，很是得体。
剑尊目光落在羡云身上，他眸里带着肯定：“我记得你。观你气度，最近精进不少。”
宗门弟子万千，她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他们只有见过两次面，记得已是意外之喜，赞许更是弥足珍贵。
她抬着头，笑着对视，想放声大笑，却又忍不住哽咽，之前积攒的情绪在不停翻涌，竟多了些突如其来的无措。她笑得眉眼弯弯的，眼眶却已泛红，眼底凝着水光，视线也被浸得模糊，泪珠在眼眶里轻轻打转，始终未落下。她微微仰头，一口气咽下了所有的情绪，喉咙一阵发紧，酸胀感蔓延开来。
无措，庆幸，还有几分尘埃落定后的安宁。
“你们还有其他事吗？”剑尊抬眸望着她们，平和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疼惜。
羡云微微躬身，抢先回答：“没了。”
“有！弟子有事要禀！”谢婉婷恢复了元气，许是因为内心激动的缘故，声音也拔高了很多，还带着些颤，“剑尊，不知此次宗门大比您是否有收徒之念？门中后辈一心向道，皆渴望拜入您门下修行，还望剑尊垂怜，给弟子们一个机会。”
剑尊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缓缓说道：“此前并未有收徒之念。”目光扫过她们，沉默片刻，终是松口，“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羡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谢婉婷。阿婷是那种心有所感便能直言不讳的人，她总是能很得体、很周全地办成很多事。她就是另一个极端，一遇到不熟的人或者陷入紧张境遇，嘴会变笨，话少得可怜，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那些悄悄藏起的情绪会在心底慢慢沉淀，慢慢发酵。
她曾试图改变，因为“八面玲珑”的人真的很讨喜，尝试多次失败后才学会和木讷的自己和解，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那个笨拙的自己能大大方方表达，能多几分底气，少错过些机会。
剑尊走后，她们两人一起躺在草坪上，突然间，羡云站了起来，双手拢在嘴前做成喇叭状，对着湖面大叫：“剑尊！我真的见到剑尊了！他还说要考虑收徒——！”喊话之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声音沙哑但却极致亢奋，“这是真的——！”哽咽声和笑声融在一起，在最后力气耗光之余她又大喊了一声，“阿婷——！有你真好——！”
谢婉婷这个人能装的时候特别能装，不装的时候甚至比羡云还多愁善感些，她在一旁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本来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却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感动着。
“对，还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他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就这么认领了这份大功劳。”
“其实这件事是你那个小师弟打听到的，你这份激昂的感谢还是应该对着他说。”
“小师弟？筱岚啊！”
“是呀，我还奇怪呢，你说这件事儿只有我们三知晓，你又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羡云急匆匆往第一峰赶，怎料，筱岚也出了门，去了天清小街，他突然想吃那日的烤肉，那日没吃到终究是让人耿耿于怀。
天清小街依旧人满为患，但摊位变化很大，上次还瞧见的摊位这次却没了影儿，他顺着记忆往前走，许是因为心里的情绪塞得满满的，就忽略了很多细节。
人流没了，肉香也没了，摊位也没了。
他站在原地怔了怔，还反反复复确认了几次，迟疑片刻后，来来回回在原地踱了好几趟，眼神中多了茫然。
“师兄？你是要找羡云吗？”旁边有一位摊主见怪不怪，看他晃悠老半天，终是忍不住主动询问。
“没错，她今日不来吗？”
“不止今日，以后她都不来了。这位小师妹本就是为了攒钱，她不图多少，够用就行，听说是留给凡间家人使的。宗门赚灵石本就更容易些，羡云小师妹肯定是攒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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