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的头头是道,颇为笃定,见对方面色露疑,也是心生不快,抽出背上的长锏扬手一挥,那长锏挥动之间金光频闪,连接之处似有焰火夹杂其中,半人高的杂草尽被它斩断,断口似燃烧般飞散出带有火星的灰烬。
只消三两下那一处的草木皆被少年砍尽,内里竟还藏着一条直通坡顶的小道,少年见对方久不说话,似是被他的技法给惊住了,心下有些许得意,不禁昂首挺胸,自觉在前面带路。
两人爬到了坡顶,高风袭来,不觉一阵心旷神怡,此处占地极高,从这往下看,远处的皇城一览无余。
这么看往日怎么也逛不尽的街道,熟悉的每一处街坊,都等比缩小了一圈,像是一个精致的微观模型。
少年遥指东边的一座高塔,塔高至七层,塔顶镶了一颗宝珠,远处看仍不掩其华彩,四周红菱飘忽,更添世外之意。
“那就是东世塔,前朝时常作大典祈福之地,百姓平日里也常去祈福,据说能保家宅平安,十分灵验。”
这个传言燕虞走街串巷时也听街坊大姨说过,故而不答,只待少年继续说下去。
“祈国大典时,要由皇帝亲手将昭事录送于塔下供奉祈福,待昭事录焕出神彩,意为上天知晓,方可保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少年又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上,说的摇头晃脑:“这便是“白日见神”。”
“那按理来说,岂不是夜间又要见鬼?”
少年给了她一个“上道”的表情,见的燕虞又是一阵沉默,“本应就是如此。但蒙“白日见神”之功,夜间鬼魄被昭事录中的灵法压着,故而不能出来作恶,只能在山野之间游荡,城里百姓方在夜间也保平安。”
“可自先帝崩逝,许多前朝之法在本朝并不延用了,祈国大典也早就移至西山行宫举行,昭事录也不知所踪。东世塔渐渐不做参拜之地,近几年连来祈福的百姓都很少。”
这倒是说的没错,现在民间常在家中供祝阴神婆,已经极少有人再去寺庙一类的地方参拜了。
“未有“白日见神”之举,夜间多半见鬼。可昭事录不现世间,阴阳失去平衡,阴反压阳,故而夜半反不现鬼,而是生出比鬼更厉的魔。”
由于太荒诞,燕虞对这些话听一半忘一半,比起神话这更像某个家里为了哄半夜啼哭的小儿睡觉而讲出来的怪诞故事。
加上燕虞半日的时间都在路上狂奔,方到了客栈就被拽了出来,现下可谓饥肠辘辘,听了少年半天的话却迟迟不见重点,她的耐心几近告罄。
不料少年仿佛全然未觉,竟还要喋喋不休,燕虞一把攥住了少年上下狂舞的嘴唇,忍无可忍的憋出一句:“遇见你我才是真的见鬼。”
“什么!”少年把嘴巴从燕虞的手里解救出来,几欲伤心欲绝:“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是不相信?!”
声量极大,燕虞恨不得自己的两个耳朵在此刻一下全都聋了,捂着耳朵,磨着牙也冲他大喊:“有魔关我什么事!”
天杀的,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吃个饭休息一晚上,然后趁早赶着把这个破书给补完了,好趁早回家!
燕虞心底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无名火,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将她排山倒海的思家情绪给淡忘,刚开始时她在燕府连本地的钱都算不明白,若不是芙霖霜她们常跟她玩乐游戏,她也知急也没用,早就被思念压垮。
她压抑许久,一个月未曾说过想家,可她心里始终住着个小人日日敲钟,不断朝她喊:回家,回家。
谁知出师不利,人还没出皇城多远,就杀出来一个“神棍”扰乱她的行程。
“神棍”被她大吼一声,不退反进,像是抓住了话头:“当然关你的事了!先帝把昭事录赠与燕家保管,正是为了伏魔的!”
……先帝赠燕家昭事录,是为伏魔?
少年话完惊觉不对,有些懊恼的咬了下唇,可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昭事录有平衡阴阳的奇能,先帝把它交付燕家而不告知他人,正是为了保证先帝仙逝后,此物不被歹人利用,能涤荡诸魔,保家国平安。”
“先帝就这么放心燕家,相信燕家不为私欲,一心为国?”燕虞反问。
既然昭事录有这种能力,能够除魔又何尝不能驱使魔?先帝此举可谓冒险,一不小心可能就是江山易主的下场。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少年摇了摇头。“但先帝信任燕家是肯定的。”
少年随即又狐疑起来:“你真是燕家的人吗?”怎么他说起燕家来她的反应都怪怪的。
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估摸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燕虞忽然想逗逗他:“我要是不是呢?”
此话一出,少年当即退开一步,手已经摸上了锏柄,大有一副“你要是不是我就冲上来打你把东西抢过来”架势。
燕虞见他经不起逗,想到他此前的种种举动,害怕他真的一言不合冲上来,拿出了之前给鸦贵看的同款木牌。这东西燕池羽没让她还,说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不知道是她的反应太淡定,还是木牌上大大的“燕”起了用场,少年脸上闪过几个她看不懂的表情,收起了架势。
“既然你是燕家的人,那今晚跟我一起去除魔吧。”
“我不要。”
此时解除了误会的二人回到了山脚下,燕虞对小二点了几个菜,面无表情的如是说道。
“什么!”少年立刻又大呼起来,原先他是压低了声音凑在燕虞耳边说话,燕虞揉了下被振麻的耳朵,在刚才亲眼见证过他两出去报官,结果又若无其事的回来的群众目光下拿上干粮走了出去。
“我是燕家的人,可我又没答应你要跟你去除魔。”
“而且我刚才跟你说了,我只是燕家的一名穷亲戚,来皇城只是来投奔我表哥的,昭事录我只是代为保管。”
燕虞看着面前疑似在跟她闹脾气的少年,满是无奈的解释,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何况她那位“表哥”还临行有事没能在她身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遇上什么重大的危险,凭她仅学了一个月的“速成”功夫,她多半只能跑为上策。
何况是救人?她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说完这些,燕虞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发现少年没有再跟,他始终背对着她,似乎是生气了。
这样也好。
燕虞心下暗叹,摆摆头又往前走,既然客栈住不了,她打算找棵树凑合一晚。
就在她把马从客栈的草棚牵过来绑在树上时,少年又出现了,对方这次没再跟她说话,面无表情的往她手里塞过来一张纸,转过头似乎哼了一下走了。
燕虞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展开,上面用笔潦草的画了一处地图,地图上某一处打了个大大的叉,旁边还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帐篷的形状。
……这是怕她没地方住,叫她去找他搭的营地?
他还真是怪单纯的。
燕虞摸了摸旁边正在打着响鼻的马儿,问它:“小花儿,你说我们去还是不去?”
———
燕虞一边拿着根胡萝卜边喂马边走,一手把那张画的及其抽象的地图放在面前比来比去。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她原本在树上已经躺下了,结果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出现白天少年的表情,好不容易不想了,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挤了进来,她只好爬起来。
走了好一段,燕虞勉强把周围的环境和地图上最后一处标记对上了号,拿开地图,转角处猝然出现一道火光。
拨开杂草,一处简洁的小营地出现在眼前,营地中间升起了篝火,少年正坐在火边擦拭着手中锏,没想到她真的会来,少年惊诧的看了她一眼,马上又扭过头去不理她。
见少年也没出言赶她,燕虞坐在他旁边,递过去一块饼。
少年看着眼前这块饼,愣了一瞬,随即像是恼了般,脑袋偏的更远没接。空气中传来一声响动,少年脸越涨越红,一把拿过了她手上的饼。
他恶狠狠的咬着饼,嘴里因为填满了肉馅而含糊不清:“你,你来干嘛!”
燕虞状似不懂:“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少年看她拍拍衣摆的灰尘,竟然起身真的要走,好不容易恢复的脸又涨红起来,他一把拉住了燕虞的衣摆。
“哎!来都来了……”
少年嘟囔了会儿,牵着燕虞的衣摆把她拉回了原处。
“你今晚真的要去除魔?”
少年见她主动问起,以为她回心转意,也不别扭了,连忙点头:“当然!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没有。”燕虞的衣摆从少年手里脱开,燕虞打着哈欠走到一个营帐里面,“我只是想来这睡个觉。”
少年被这种厚颜无耻的操作惊到了,见燕虞甚至伸手把营帐的门挡了起来,还吹灭了里面的灯,气的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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