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立刻看向仞山,搓搓手:“我想逛逛……要不你先回去吧。”
“你有钱吗?”
燕凝无语凝噎,为什么这家伙每次提问都能戳到她的痛点。
“几个铜板还是有的……”
“我也去。”
“难道你就有钱?”
“几两碎银还是有的。”
半个时辰后。
燕凝和仞山各自拿着一个热腾腾的手抓羊肉饼,呆呆地站在摊子边,这几乎是他们唯一能买得起的东西。
市集上都是大宗交易,西北最受欢迎的货品是牛羊肉干、锡器陶器和羊毛大氅、毯子,手艺好的人家还会在织物上做刺绣、印染,精美得像天女的杰作,将来会出现在王公贵族的府邸、贵妇妃嫔的身上,就这么一摞摞地摆在外面,皮肤黝黑的摊主和衣着光鲜的中原商人讨价还价,全家上下今年过冬以至于来年新年的款子都要着落在这次市集中。
中原商人带来的货品是谷物粮食、各类种子、胭脂水粉、茶叶药材、书籍墨宝、调味酱料,全都是价格高昂的硬通货,这些东西本不值多少钱,但在西北比金子银子还吃香。
燕凝揶揄:“原来几个铜板和几两碎银也没什么区别。”
她给自己做了半个时辰的思想工作,终于接受了自己一贫如洗的现实,就当饱饱眼福。
“有区别。”仞山咬了一口手抓饼,“几个铜板只买得起面饼,几两碎银可以买两个炭烤椒盐味羊肉的,外加一壶甜醅子。”
燕凝干笑:“让你破费了……”
仞山说要请客,她还连连推拒,不想欠别人人情,然而逛到小吃摊前,拒绝的话语和口水一起流了下来,等到牙齿撕扯开咸香烫人的羊肉纤维,她有种原地升天也无憾的幸福,感叹自己真是太容易就满足了。
等喝到甜醅子,她才知道这种搭配真是山珍海味也不换,温热的酒糟羊奶中加了果干、青稞、莜麦、酸甜又清爽,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除此之外,摊子上还有不少令她垂涎的美食,比如沙葱牛肉饼、胡辣汤尕面片、杏皮茶、八宝茶……
要是只能吃一次就太可惜了。
燕凝问小吃摊主:“商队这次会待多久?”
“云庐待五天,之后就去别的地方了。”
“那应该来得及。”
“什么活计几天就能赚大钱?”摊主笑道,“你可别去偷去抢。”
她佯怒:“人家现在是正经人——正经囚犯啦!”
仞山欣慰地在一边看着,初来时人人对燕凝避之不及,如今也可以互相随意说笑,她的真诚和努力都是切切实实被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快去,那边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篝火晚会呀!快点,再不去就看不到阿古丽的篝火舞了!”
人群忽然拥挤起来,男女老少都向着村子东边的空地去了,燕凝和仞山被裹挟在人流中,很快被分开,看不见彼此的身影了。
燕凝踮脚,只见山坡上一根粗壮的干枯胡杨木被当做柴薪,旁边堆了些干草枝叶等易燃物,用石头围拢起来,一个赤膊的卖艺大汉手执火把,嘴里喷出一口烈酒,火焰顿时窜上了天空,他一个后空翻,顺势将火把往上一抛,竟笔直地落在柴薪顶端,瞬间点亮了柴薪,明亮橙黄的火焰刹那间照得夜空如同白昼。燕凝猜想那上面或许早涂了油,才能燃得这样快。
众人纷纷喝彩,大汉朝底下的人群鞠了一躬,欢声未歇,几位穿着飘逸舞裙的姑娘走上前来,手执木笛或银铃、手鼓,围着篝火翩翩起舞,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和五彩缤纷的裙摆甩出目不暇接的漩涡,一旁的歌手们不借助乐器伴奏,只鼓掌打拍子,吼出嘹亮的民谣小调,那粗犷的嗓音和女孩们柔美的舞姿竟达成一种奇妙的平衡,拨弄着人们的心弦,恨不得也张开手脚,尽情蹦跳舒展一番。
燕凝本来还在四处张望,想寻找仞山,但很快也被歌舞吸引。空地上燃起了几处小的篝火,人们各自寻觅舞伴,或者只是在篝火边谈天说地,不论来自中原或西北、贫穷或富有,人与人的隔阂在这一刻消弭无形,有的只是当下忘记烦恼、享受欢乐的美好一夜。
“燕凝?”
忽然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出了拥挤不堪的人群,她长舒一口气,定睛一看,却是卢适。
“卢先生,你怎么在这?”
“咳咳,有些和商队接洽的公务事。”分明就是找地方躲懒吧。
“你一个人?”
“和同伴走散了。”
“别管了。”卢适拉起燕凝的手,往篝火处走,“来活动活动筋骨。”
“我还戴着脚镣,不合适……”
“推三阻四的,真不痛快!”
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好吧好吧,我跳就是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燕凝和卢适学着别人的模样,挽起手臂,两条胳膊像铁环那样交叉,围着篝火转圈圈,脚镣上的铁链声被沸腾的人声盖住,燕凝短暂地忘记了她是个囚犯。
她想起初见那日,因而又问道:“审讯新犯那天,你为什么在李长史面前替我说话呢?”
卢适歪头:“忘记了。”
“……我就不该问的。”
其实他记得。押送士兵肯站出来为一个囚犯讲话,这简直前所未有,他向来喜欢新奇好玩的事,加之她又是燕征大学士的女儿,立时便引起了他的兴趣。
卢适抬抬下巴:“那人一直在看我们,你认识?”
燕凝回头一看,仞山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十分突兀,她的脸轰得一下心虚的红透了,把同行的人抛在一边,自己倒玩得开心。
“呃、嗯,石海应该跟你提到过,就是跟我同住的那个人。”
卢适走上前去,像是强忍着笑意:“卢适卢伯龄,玄策府参军事。你就是仞山吧?”说完就忍不住掏出扇子掩住下半张脸,燕凝觉得他实在太没礼貌了,竟然很嫌弃仞山似的。
仞山风轻云淡:“幸会。”转向燕凝,“不继续吗?不用顾虑我。”
燕凝欲言又止,这氛围怎么微妙起来,再邀请仞山吧,就会抛下卢适;继续和卢适玩吧,又把仞山晾在一边,像小学生处理三人友谊一样左右为难。
就没有三个人能跳的舞吗?!
“燕凝想听的不是这个,对吧?”卢适胳膊肘捅捅她,“她想听的是‘别管这个小白脸了,和我来跳舞’!”
燕凝摇头:“仞山不会说那种话的。”
仞山认真道:“我明白了。”
“好,那我们重新来一遍。”卢适拽着燕凝回到篝火边,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那人一直在看我们耶。”
上前一拱手:“这位就是仞山吧,不知为何,与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呢!”
仞山一本正经:“幸会。”看向燕凝,直奔主题,“我们去跳舞。”
燕凝斜睨卢适,这家伙跳舞跳得开不开心她不知道,捉弄他们俩倒是够开心的。
仞山还以为她在顾虑:“你想和谁玩就和谁玩,不用顾虑我。”
俨然一副小学生家长的模样。
卢适噗嗤一笑:“这样不就又兜回去了嘛!”
燕凝制止:“卢先生,别欺负他了。”
“啧啧,看看人家跳舞的一对,再看看你们,小朋友就手拉手回家早点睡觉吧,我还要去别处逛呢。”卢适找够乐子,摇着羽扇走远,留下原地的两人面面相觑。
燕凝:“……”
仞山:“……”
半晌,仞山道:“要手拉手吗?”
燕凝吐槽:“那家伙的话最好别全听信,下次见到他,仔细分辨是不是拿你寻开心。”
“哦。”
回家路上,燕凝再次开口:“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仞山罕见地打断了她:“别道歉,我过得很愉快。大家都高兴就是我最想看见的事。”
每次这种欢声笑语的场合,他总是那个在旁边默默看着的人,他一直觉得这样就能够了,甚至比参与其中更满足。
看到燕凝放下芥蒂享受美食小吃、舞蹈玩乐,他油然升起一种守望着她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知卢适在存心玩笑,顺着他演戏说话,也只为了卢适能尽兴。
燕凝重重点头:“嗯!”
次日,燕凝出门去服劳役,最近的分配的任务是挖水井,要配合县尉和懂水利的工匠进行作业,除了把旧水井往下深挖,还要寻找新的水源,开凿新井。有些旧井已经有8-10米的深度,再往下已经彻底干涸,掘无可掘,这些井就得用沙土填平,否则不小心跌进去也是个安全隐患。
她迎面碰上睡眼惺忪的翠雨在赶羊,对方见面就问:“燕姐姐,你昨晚去市集了没?”
“去了呀,看你这模样,肯定通宵了。”
翠雨烦恼:“哎呀,还不是阿吉和存辉,都要争着和我跳舞,最后我们三个玩抛接火棍儿去了。”
燕凝:“……”还是小学生办法多。
仞山去乌塔沙漠里打理昨天布置的蒸馏装置,按理说这一天一夜下来,总共能收集到一罐多清水,鉴于设备粗糙,有些损耗也能理解。然而傍晚仞山只带回来一罐子的量,实在大大出乎燕凝的意料。
“有人偷水。”仞山简明扼要地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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