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跟着绥宁帝的龙辇上朝去了,林珩景则带着阿岫赶在天光大亮之前回到了王府。
房门虚虚掩着,林珩景想秦阙可能在用早膳,或者看兵书。但他推开房门,看到的却是秦阙在房间里换衣服……
他的肩宽与腰细恰好在一个完美的比例上,让人看着身形修长却也不失孔武有力。
眼神转向他处,小麦色的皮肤上,是数不清的伤疤,甚至有一道疤有他的手那么长……
林珩景一时竟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眨巴着双眼,结巴地说:“你……你换衣服怎么……怎么不关门?”
说罢,他将房门重重关上,倒是把秦阙整得一头雾水。
“这院里又没别人,我刚练完剑,出了一身汗。”
“万一有姑娘什么的路过呢?”
林珩景自觉这番话说得颇有道理,还表达了自己对的深切关心。但这话听到秦阙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他这是……吃醋了?想到这里,秦阙心中的苦涩被蜜糖覆盖。他迅速换好衣服,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人一眼,又飞速转过身去,将温好的早膳摆上了桌。
“以后不会了。你早上走得急,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
他将一份蟹黄汤包摆在林珩景的面前,贴心地嘱咐道:“小心热汤……你要不要蘸点醋?”
“醋?”
秦阙皱了下眉,还以为林珩景没吃过这东西,当即就拿来一碟掺了香油姜末的玫瑰米醋,对他说:“就像吃饺子一般,蟹黄汤包蘸点醋吃不仅会更香,还能驱寒。”
“……谢谢。”
林珩景不是不知道吃法,只是时过境迁,现在的林珩景被他这样周到的伺候着,反而有些坐立难安,他的大脑几乎不会思考了,连蟹黄汤包要蘸醋吃都不记得了。
他用筷子提起一个汤包,照着秦阙说的方法,将外皮放到玫瑰米醋里滚了一圈,然后对着汤最多的地方轻轻一咬。
蟹汤不争气地从他嘴角流了出来,还没等林珩景反应,秦阙先用一张帕子替他擦掉了嘴角的汤渍。
面对突然靠近的秦阙,林珩景第一次有了心脏猛跳的瞬间,他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吃下了那个尝不出味道的蟹黄汤包。
短暂的对视过后,他立刻放下了筷子,对秦阙说:“我不想吃了,我好困,先去睡了,你吃罢。”
他几乎是逃到床上去的,连外衫都没脱就把自己裹到了被子里。
可秦阙的攻势并未减弱,他也踱步来到床边,对着床上那装睡的人细声细语道:“先把外衫脱了,要不睡着不舒服。”
拗不过他,林珩景只好再度起身,坐在床上就准备脱衣服,可他又看见了秦阙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神。
换做平常,两个大男人赤诚相见都不为过,但今日这旖旎的气氛,再加上脱衣的动作,倒是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林珩景内心揪成了一团乱麻,脱衣服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缓慢的动作,反而更令人想入非非。
秦阙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以前他都非常刻意地与他保持朋友的距离,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萌生出这么多不该有的念头,从窃喜到关心再到占有,他已经彻底坠入名为暗恋的深渊了。
两人僵持片刻,最先回过神来的依旧是林熙,他加快了手上的功夫,三下五除二地就脱得只剩下了里衣。
他将衣服丢给秦阙,自己的面色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找不到一丝红晕的痕迹。
要不是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林珩景脸上的绯红,他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在无端地臆想了。
秦阙稳稳接住,立即转身将它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然后飞也似的逃离了房间。
关上房门,秦阙抵住门扉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脑海中却忍不住要去回想方才的情形。
林珩景肯定也脸红了,莫非……他也喜欢自己?可他看着不像断袖,难道这又是自己的错觉?可他那羞涩的模样……明明是心里有他的。
只吃了一个的蟹黄汤包还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直到它变凉、变硬,都没有人再去动它。
林珩景原以为自己会心烦得睡不着觉,但到底是本能战胜了**,刚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他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他没有梦见逝去家人,也没有梦见死在他剑下的亡魂,而是梦见了秦阙。
他梦见秦阙身披银甲,孤单地站在断沙关的城墙之上,手拿羌笛吹起一段悠扬的思乡小调。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银甲镀上一层浮光。
林珩景疯狂地喊他,却始终等不到秦阙的转身,他正要上前去找他,可转头一看,却发现了数万胡人骑着战马兵临城下。
他们手举着火炬,明亮的火光几乎要将夜空点燃。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屈和不屑,他们高声呼着,仿佛在敬告天地,他们即将在这无边的夜幕之中,夺回曾经的草场。
秦阙同样不甘示弱,以刀柄敲击着战鼓,发出响彻战场的声音……直到最后一下,他为鼓声灌输了无尽的慷慨激昂,这份力道将战鼓都捅出了个窟窿。
鼓声停下的一瞬间,断沙关城门大开,两方军队在此厮杀,秦阙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稍一借力,就从四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恰好骑在了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的身上。
就两军相交的那一瞬间,他的梦醒了。
他喘着粗气坐起身来,伸手一摸脸,除了俊秀的五官之外,甚至摸到了一头冷汗,这对身患寒毒的林熙而言可不多见。
果然日有所见,夜有所梦,或许是每天都与他同住一屋,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他想将那个梦遗忘掉,可他越是这么想,那个梦就越是往他的脑海中钻。
这一觉睡到了正午,想必是秦阙来过,将床边的层层帷幔放了下来。他伸手将帷幔缓缓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原来已经到了正午了。
他翻身下床,顺手将衣架上的外衫穿好,环顾房间,桌上的蟹黄汤包已经撤下,换上了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存在于他梦中的那个身影不见了。
“陆沧?”
“秦阙?”
喊了两遍,还是没有人回复。他只好叹一口气,然后坐下来准备用午膳。
他刚夹起一块镜盒豆腐,门就被推开了,刚好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你醒了?怎么不等我一起用膳?”
秦阙走到他身边,放下一壶不知名字的酒,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说:“尝尝,这是我从英王那儿撬过来的,听说是上好的桑落。”
“英王?”林珩景停下筷子抿了一口,醇厚香甜,确实是酒中极品,“你什么时候与他这般相熟了?”
“嗯……”秦阙也饮下一杯美酒,发出满足的喟叹,“以前不熟,现在熟了。”
他又夹了一筷子葱爆脆肚,这种有酒有肉的时候日子,当真快活,“这酒真不错,入口绵柔后劲不大,配着饭菜刚好。”
“嗯。”林珩景赞同地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用完膳,侍女们纷纷进来收拾碗筷,等人全部退去,这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林熙突然开口:“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下午出去玩玩?”
提到玩,秦阙也来了兴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问道:“去哪玩?”
“是去西郊的钟灵山跑马呢?”林珩景眼珠一转,直勾勾地盯着秦阙的眼睛,用充满蛊惑性的声音说:“还是去东街的花楼里快活呢?”
“……”
秦阙眼神闪烁,笑容凝固在脸上,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自己的答案:“听说西郊有座寺庙很灵验,就去那吧。”
“嗯……寺庙?”他依然嘴角仍旧弯着,带着一抹还未消逝的坏笑。
西郊有三座山,一座是皇家祭祀所用,一座是皇家的御用猎场,还有一座则供平民百姓游玩赏乐。
秦阙所说的那个寺庙,就在最后的那座山的山腰,距今已经有三百余年的历史了。
那寺内的僧人普爱大众,以去边疆战场上埋葬忠骨为任,获太祖皇帝赐名——桑梓寺。
秦阙和林珩景在山脚就弃了车马,沿着古道慢慢悠悠地爬到了山腰。此处虽无云蒸雾绕,却也有几株千年古柏,高可参天。
寺中烟火稀疏,可台阶上却一尘不染。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住持与僧人们尚在讲经室内,他们也无意打扰,便决定先在此地闲逛片刻。
这里花草繁多,却不做修剪,任其生长,比之御花园也不差分毫,而且这里的桃花居然还开着,还开得这样艳丽,当真是令人称奇。
中间有一颗古柏,不可究其年份,树枝上挂满了许愿用的红绸。清风拂过,一树红绸随风而动,偶尔吹下来几根,又被风带去了更远的地方……
池内游动着几尾锦鲤,更有几只乌龟趴在水中的石头上。林熙来了兴致,从袖中拿出一张烤饼,就掰碎了往池子里丢,望着那群鱼相聚的模样,他可乐开了花。
“遗松,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座寺庙的?”
“小时候爹娘带我来过,若是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十几年前我挂在这儿的祈愿红绸。”
“我来找找,要是我找到了,你给我什么奖励?”他的眼睛如鹿般清澈灵动,只看了秦阙一眼,就又将眼神转向那高大的柏树。
秦阙不过随口一说,林珩景还真对着那树枝上的红绸仔细翻看,势必要找出那十几年前的旧物。
见他这般仔细,秦阙也同他一道翻找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二位施主,偷盗祈愿红绸亦属于违法犯罪,如若此刻停手,老衲可以答应你们不去报官。”
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林珩景更是直接被吓得踉跄了一下,亏得秦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林珩景整理了一下着装,对着老住持双手合十拜了一拜,恭恭敬敬地说:“您误会了,我朋友十几年前曾在这里挂上了一道红绸,我们刚刚只是在找它而已。”
“哦……是老衲误会了。那你们找到那红绸了吗?”那住持是个黑白分明的,知道自己误会他们后,还要向他们鞠躬道歉,却被秦阙一把扶住了。
“住持不必在意,是我们唐突了。这红绸毕竟十多年了,我也明白很难再找到。”
“缘聚缘散,云卷云舒,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必强求。”那老和尚将手中念珠转了一圈,对他们二人缓缓开口。
“世人追求佛理,为的也不过是自己心安,老衲观二位施主皆是有福之人,又何必再来寺中寻求心安呢?”
林珩景在一旁说道:“正是因为心中不安,才来此处寻心安之所,住持所言晚辈受教了。”
“那二位施主可还有事?”
秦阙本就是抱着游玩的心思来的这里,一路上倒也想了几个想问的问题,但老和尚一番佛理把他说得晕头转向的,再有问题也难以开口了。
反倒是林珩景喊住了那老和尚,快步走过去,问他:“住持,请问这红绸在何处采买?我也想买一根以求心中之愿。”
“不必花钱,二位施主皆是有福之人,这根红绸就当是老衲送给二位的了。”说罢,他走到佛堂内拿出一根鲜红的绸带,又将毛笔递给他们。
一根小小的红绸上,一面写着“海晏河清”,另一面则写着“平安喜乐”。
秦阙与林珩景一起将它系在树上,正欲向老住持辞行,却被他喊住了。
“二位施主明年还会再来的,当你们第三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们的愿望都会实现……”
他朝二人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漫天红绸之中。
秦阙和林熙虽然不知道这老和尚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们相信,他们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走到桑梓寺的门口时,一阵狂风袭来,吹落了一树桃花,还吹来了一条红绸。
这条颜色已经陈旧,甚至有些发黑,红绸上的字迹也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出三个名字。
秦惟、许玉芮、秦阙。
“这是……”林珩景看到名字后瞪大了双眼。
“是十几年前我爹娘和我写的。”
秦阙怅然若失地接过这红绸,将它整齐折好放到腰间,然后拉着林珩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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