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急诊来了位车祸出事的病人,尽快安排。”小王刚从急诊上来,又连忙接手上一位转进ICU的急症病人,“护士长,刚从ICU转出来的。”
今天正逢周一,到处都人满为患,哪怕是私立医院,也都排满了长龙。
小王脚不沾地,边忙着手里的事情,边跟旁边的小金耳语:“我跟你说,上面来了位……”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字,“听说是那位。”
毫不意外看到小王吃惊的眼神,小王神采飞扬,正打算细说:“是这样的……”
“说什么呢?”
“小王,上面叫你。”
护士长“砰砰”拍好几下桌子,小王立马应道:“好的,这就来。”
小王是上个月来的规培生,人还年轻,不免心里默默吐槽,这位护士长,就喜欢把手里的活到处分配给新来的人,这次估计也是。
上面的人难伺候,虽然关系打好对护士长没坏处,但她当然不愿意去做。
护士长撇着嘴,上一次她也打算与隔壁赵总打好关系,可没想到这关系还没找好,就被盘问一番,后来听说赵总是主要投资人,对她自然是不满。
这把她吓出阴影,自此上面的事情都交给新人去做,哪怕搞砸也有个借口。
她目送着小王离开,兴高采烈继续摸鱼。
小王步履蹒跚,在心里默默把护士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王所就职的医院是目前东城最大的私立医院,设备精良,上个月她打败几千人才堪堪过了分数线,入职的时候欣喜若狂,差点以为走上人生巅峰。
没想到刚进来不是这里需要她,就是那里需要她,她人也笨,被人骗了又不敢吭声。
她推着车,越过好几条过道,气喘吁吁,这私立医院看着气派,这路也是长的没边,折磨人呢这不是。
“叮。”电梯门开的瞬间,小王立马扬起招牌微笑朝出来的白领打招呼:“吴先生。”
“李女士。”
一阵寒暄,小王才在偌大的“顶层”停下来,她紧张地深呼吸,不停整理衣着,才带着快要笑麻了的表情,推车前往这层楼唯一的病房。
小王心情忐忑,鼓足勇气才开始敲门:“您好,我是今日值班护士王洁。”
“进来。”里面有女声淡淡回应,声音分外冷冽。
“嘀……”小王用身份卡刷开门,露出十分标准的微笑,“您好,谢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谢总,谢总很少来这,大部分时间都是主任兼私人医生上门。
谢总手里拿着书,坐在沙发上,气色有些萎靡,书上的字,小王只模糊看得清是德语。
她轻轻瞥到心里就直打鼓,谢总虽然坐着,气场却比她预想的更加惊人。
谢仪轻飘飘投去视线,见小护士眼生,呼吸紧促紧张,约莫是新人。
“别紧张。”她朝护士轻声说,眼底不自觉盈满鼓励。
这像个定心丸。
初见谢总时,总感觉她看着冷冽,如同湖面结冰的碎花。
可一旦开始融化,便像活水,生生不息,让人无端联想起春天,万物复苏,生机满满。
百闻不如一见,谢总这样的人很难被讨厌吧。
护士很快放松下来,如释重负:“好的,谢总。”
这段时间正好是大暑,三伏天里最热的时段,落地窗外蝉鸣不断,传到里面却没一丁点声响。
这层楼乃典型的套房规格,虽简陋了些,但五脏俱全。
从玄关进来,左手边设有开放厨房,冰箱、大型电器一应俱全。
右手边则是洗漱间,常用洗漱用具早已安排妥当,隔壁邻着衣帽间,前些日子将衣物都撤了出来,现在空荡荡的。
起居室四面铺设蓝白童趣云朵墙纸,本是为了减去空气中浓浓的医院气息,可床头摆满医用仪器。
不远处,茶几台面放着有机水果,花瓶中康乃馨颤巍巍绽开,花瓣中央还带着露水,要落不落。
谢仪坐在沙发里,静静合上书,一双细长的双眸紧紧盯着小护士给顾奕消毒、换药。
小护士不敢再打量,虽然紧张,功夫却很稳,仿佛脱胎换骨,只专注眼前的病人,职业素质极强。
躺在床上的人骨架大,身形相较之前清减不少,蓝白条纹病号服空荡荡的,手背中间有很多细孔,密密麻麻,都是这段时间住院以来留下的印记。
而那双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此刻紧闭着。
顾奕睡得并不安稳,总试图想要醒来,手指时不时晃动,嘴唇苍白,在梦中呓语。
“别……”
手指骨节分明,不安的紧紧攥紧被单,指腹薄茧透亮,青筋呈淡紫色,延伸到被遮住的袖口,悄悄蜷缩。
跳动的针尖跃过阳光,越过浅紫色血管,从血液缝隙溜进去,冰冷无情。
顾奕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任由注射器贯穿自己。
直到针尖溜走,就像分别的爱人,隔着山海。
“谢总,好了。”
护士技术很好,消失的速度也是,像她来时只听到门开的响声。
“砰。”
谢仪目送她离开,才望向顾奕。
他身形清瘦,眼下青黑密布,似好久没睡过觉,剑眉蹙起,碎发被汗浸湿,服帖趴在额头。
枕巾已然湿透。
谢仪拿起手帕,摇摆不定,举起来又放下去,踌躇片刻,正准备为他擦拭汗迹。
痛苦席卷而来,让顾奕在梦中也不得宁静,他陡然惊醒,身形矫健,一把抓住她的手。
力道过重,他的指尖刚好掐在谢仪腕骨,像要把那块骨头活生生撕裂。
“唔。”
谢仪咬着唇,忍不住从喉间泻出一丝闷哼,身体本能想要摆脱桎梏。
在她甩开手之前,顾奕眼神渐渐清明,理智悄然回笼。
他猛地一拉,谢仪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缓慢倒下去。
顾奕伸手将谢仪腰身死死环抱着,整个身躯恨不得紧紧深入到她怀中,他的双臂伸展开,圈了又圈,试图将身体揉入谢仪骨髓。
大脑袋毛茸茸的,在谢仪腰间蹭来蹭去,将那片柔软布料变成棉麻,皱皱巴巴。
谢仪眉毛几不可闻地往下低,望向被拉拽的西装,到底是维持住风度,轻轻往后倒,意图退开。
却没想到,那人像个癞皮狗,将人不管不顾往他的方向拽。
不可理喻。
不过见过几次,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
谢仪蹙紧眉头,身体紧绷戒备,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一分钟。”
“十秒。”
“就三秒。”
没等谢仪开口,顾奕声音闷闷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喘不过气,自顾自问答。
“顾……”被突然打断,谢仪浑身气势卸个干净,话到嘴边又转口,“你怎么了?”
哪知刚听到谢仪说话,顾奕像是没了开关,在她的腰间大口大口喘气,眉目尽是倦怠,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连带呼吸都伴着破风声。
“别说话。”声音细若蚊蝇,带着轻微的颤音,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你没受伤吧?”
“没有。”
原来是想说这个。
谢仪语调平稳,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么尴尬的姿势,“如果你收拾好情绪,可以放开我了。”
本以为他会磨蹭,没想到顾奕干净利落,竟一下子就放开她。
谢仪摩挲袖口,站在床边,神情冷淡。
最奇怪的分明是自己。
身体好像不听使唤,明明想躲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奕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既不吭声,又不说话,被子被身体撑得鼓鼓的,像是蜷缩着的虾米,用力环抱住自己。
“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谢仪拿出了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顾奕没看,料想也是助理的名片。
“这是我助理的电话。”
“如果你的身体出现了任何问题,请记得及时联系我们。”
这番话谢仪说得很官方,几乎不留情面,只差没告诉顾奕,我们不需要再见面。
她就站在顾奕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总感觉隔着一条分界线,就这么**裸告诉他。
她不愿意再见到顾奕。
落地窗纤尘不染,鸟儿盘旋在屋檐下,风铃被暖风吹得左右摇摆,声音传不进来。
以至于,在这空荡荡的病房,只有谢仪一个人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顾奕坐起来,脑袋耷拉下来,却还是努力朝谢仪笑:“嗯,我知道。”
既没像之前那般拉她的衣角,也没摆出被欺负的样子,只是微微笑着,双眼没透露出任何情绪,仿佛她们在聊什么时候一起吃饭,什么时候一起喝茶。
他……什么时候,跟自己这么熟了?
阳光透过反射,暖洋洋的,倾洒在顾奕身旁,空气中隐约跳动着金黄颗粒,病床旁边的仪器嘀嘀嘀响着。
日光里,他眼睛里的不规则光环像被揉碎了,裂成万千宝石,金闪闪的,在虹膜处倒映出谢仪的影子。
谢仪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狠心,但随即又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是时候,结束这一场闹剧。
可他……眼睛周边,鼻子上面,到处都是红红的。
看上去像是自己在欺负他。
谢仪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暗自思忖,现在引起自己的注意,竟然这么容易。
顾奕总能牵动她的心绪。
“你的衣服,被沾上了血。”
顾奕使劲甩了甩手,扎针的地方被弹开,迸射出更多鲜血,而顾奕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抬头示意谢仪看她的西装。
谢仪顺着看过去,顾奕的手上满是血迹,她本打算开口提醒,转念一想,会不会多管闲事?
她努力忽略心里越来越明显的酸胀感,举起衣物往下看,的确发现,那一大块西装布料不仅皱皱巴巴的,甚至血迹还被晕开,摸上去万分粘腻,可偏偏位置又十分明显。
她很少来这里,世家往来相交甚笃,这医院本就是这两日她赠与赵家的,因此,之前常备衣物都被撤掉了。
“助理会送来。”
今天还有很多重要行程,西装得重新换套新的,思及此,谢仪将手机打开,正准备让助理处理。
“我把衣服留在这里,助理来的时候会处理。”
事实上,她本可以让助理来跟进顾奕的后续处理方案。
可她却白白在这浪费几天时间,从不假于人。
“我知道了。”
“放这里吧。”
顾奕对着她说,脸上淤青还没消,高高肿起,时刻提醒谢仪,是为了她才受伤的。
他朝谢仪笑着,既滑稽又可笑。
只有那一双眼睛,透露出细微的期盼,带着浓浓眷恋。
仿佛只要谢仪一开口,他就会哭着求自己,求自己留下来,陪着他。
谢仪张口,指腹反复碾磨西装布料,在那片本就皱痕密布的衣物上,又添了新的。
犹豫片刻,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西装放在沙发上。
二人气氛沉默,监测器却平稳,重复机械的嘀嘀声。
“嘀嘀。”
“嘀嘀。”
“嘀嘀。”
“……”
一时间,没人开口。
顾奕放在被子下的手举起,把针尖拔出来,又插回去。
血液反复溅落,泅湿床单,像可怖的血色藤蔓,光是缠绕,就带来无边恐惧。
云层遮盖阳光,落地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转而把黑暗带来。
这一切进行的很安静。
顾奕背对着谢仪。
浅瞳藏在黑暗中,倏尔转变为无机质瞳孔,黑沉沉的。
目光阴冷潮湿,一寸一寸,顺着谢仪背后,不断延展,如同水渍,一点一点,悄无声息,恨不得渗透进谢仪身体里,让人遍体生寒。
他扯开嘴角,分明是在笑着,脸部肌肉却毫无动静,宛如鬼魂,游离在世界之外。
想把自己变成空气,光是把这空气抽干净,她就会挣扎,会哀求自己……
助听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无声。
顾奕将另一只手放入被子里,覆盖上去,大力撕扯伤口,伤口霍地流出更多猩红血液,汩汩流淌,蜿蜒渗入被单里。
痛感透过被罩,直至传达到神经,麻木而平和。
他笑得很平淡,语气诡异的冷静下来:“放在这就可以了。”
“你走吧。”
“有什么需要,我会联系助理。”
明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谢仪心情却不怎么美妙。
不过她向来惯于隐藏情绪:“嗯。”
谢仪将目光转移到顾奕身上,针水正常滴落,她顿了顿,“我走了。”
她顺势将西装脱下,血液并没有沾到雪白衬衫,这也让谢仪心情平复不少。
至少衣服还算干净。
谢仪抚平衬衫皱褶,安安静静离开这间病房。
离开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上次,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
她没回头,根本不等回复,脚步匆匆,很快消失了。
既果断,又不会拖泥带水。
很谢仪的做法。
缩头乌龟。
又修了一次文 这几天忙着找房子搬家,码字都有点疏忽了,存稿已经用完,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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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狗应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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