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凝光跟着越琅来到休息室，越琅翻出一瓶消毒水扔给他，虞凝光才发现自己小腿上被划了道口，血已经流到了脚背上。
虞凝光伸手接过：“谢谢。”
越琅好奇地看着他：“你多少岁了，叫什么名字？”
“十九岁，我叫虞凝光。”
“你爸妈呢？”
“我是个孤儿，没有爸妈。”
越琅现在二十三岁，他四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他记得妈那一年都在家里待着没出去，面前应该不会是私生子。
虽然现在体外培育技术已经很成熟，但陈家还是提倡自然生子，所以他妈不会专门背着人给他弄个弟弟出来。
“你现在住在哪？”
虞凝光盯着地面的视线上移，落到越琅的脸上。
“二少爷，这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
跟查户口一样。
他不知道越琅的名字，只是听总经理喊他二少爷，肉联厂是越氏集团的产业，这人大概就是他们的老东家？
“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换个话题。”
“你在这里上班多久了，知道试验区是什么时候设立的吗？”
虞凝光如实回答，毕竟如果他真想去查，没什么查不到的：“我是五年前开始在这里上班，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试验区了。”
五年前虞凝光才十四岁，他捡垃圾回家时撞见有人杀人灭口，那人和虞凝光做了场交易，用肉联厂正式员工的名额换他守口如瓶。
可是两人都不相信对方，最后，虞凝光将他剁碎扔进了排污口，合着垃圾一起掉进海里。
楼上乱糟糟，但所有下到一楼的诡异还没离开楼梯就已经被特制子弹打成塞子。
“我叫越琅，你可以叫我越哥。”越琅坐直身体，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很喜欢你，以后遇见什么难事，报我的名字就行。”
“好的越哥。”
虞凝光改口改得很快。
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有些微弱的痒意，越琅又问了一些事情，就放虞凝光走了。
虞凝光离开后，越琅朝角落的人吩咐：“去查查他的身世，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
虞凝光顺着最外围的长走廊离开，原本回家的路线被拦住，他只有走这边绕一圈。
他所在的这栋大楼是11区，总共有39区。每个楼层的间隔很高，蜂窝一样的居住区分成了几十层都还没到顶。
他站在护栏边探出头往下看，淹没几十层楼的漆黑海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虞凝光住在78层，贝类是在72层打捞起来，也就是说，海水已经淹没了71层。
很久以前，虞凝光捡到过一个望远镜，他好奇地拿着看，看到对面大楼里和他们一样忙碌的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满脸疲惫；也看见过海里随着黑色的海浪起伏的尸体，在海水里泡得肿胀，眼睛已经被鱼啄食，只剩下空洞的眼眶望着看不见的天。
整个下层都阴沉沉的没有色彩，如同弥漫着死亡的灰色雾气。
这个世界没有死刑，所有犯罪的人都会被送到最底层从事打捞工作，现在的72层里，除了罪犯，就只有监督他们的机器人和老人。
等到几年过后，海水上涌淹没到72层，就是他们的死期。
到时候73层的人会往上搬，这就是底层人进入上层最简单的方法，只不过能离开的只限于40岁以内的儿童和青壮年，底层的人如果运气好，一辈子最少也能上升四层楼。
但是离海水越近，受到的污染越多，死得越早，他们上来了也活不久，美曰其名节约资源。
茫茫一片望不到边，淹没了大地的海水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虞凝光有的时候能看见巨大的鱼类在楼栋之间穿梭，它们还会恶劣的用尾巴扫起一片海水，扬进最底层里。
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发出了惨叫。
虞凝光定睛看着快速降落的物品，发现是一个女人。
他抬头看上去，一条长廊将视野切成两半，那是连接两栋楼的通道，他们这层没有。
应该是从长廊上掉下去的。
女人的身影迅速变小，最后成为一个黑点，掉进漆黑的海里。
离开外围栏，依旧是挤挤挨挨的走廊，疲惫了一天的人拖着脚走路，“擦擦”的声音夹杂着说话声、咳嗽声，吵闹无比。汗水味混合着口臭狐臭以及各种怪味，熏得虞凝光直皱眉头。
这和车间里的味道不一样，更加令人作呕。
他在一个天井旁停下，这里变得和往常有点不同，一根绿色的藤蔓从上面延伸下来，富有生机的叶子和这破旧的场景格格不入。
虞凝光被它吸引，他靠在护栏边上，伸手去够。
手碰到了叶片，有点滑，冰冰凉凉，如果能养在家里就好了。
多年未维修的护栏上不停地往下掉渣子，虞凝光还在撑着护栏将身体往外挪。
早已过了使用年限的建筑最终还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塌了。
虞凝光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身体向外扑。
好在他抓住了一根裸露的钢筋，碎渣把手划破，血滴进眼睛里。
路过的人朝他看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走开，如同没有意识的游魂。
好累啊。
脚下的远处隐隐透出一点昏暗的亮光，仿佛一个怪物的大口朝他张开。
如果放手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虞凝光的精神状态一向不好，有自毁倾向，每次将针扎进身体血液流出时，他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愉悦。
那种飘飘然的虚弱感。
可是虞岸还在家里，如果他死了，他的家就会被收回，那虞岸怎么办？
他会被回收，但虞岸不是正规途径生产的，会被销毁吗？
有些泄力的手又握紧，他蹬着墙，抓住那根钢筋往上挪。一只手伸到地面上，然后是整个手臂，他放开钢筋趴在地上，身体吊在外面。
几分钟之后，他成功爬了上来。
这一番动作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虞凝光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肺和喉咙生疼，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休息了十分钟，他从地上爬起来，原本拎在手里的贝肉掉了下去，这周又要多花钱买食物，但好在口袋里的海螺还在，他想把它养在家里。
虞凝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打开门。
虞岸迎了上来，嘴里的话还没说出，他就看见虞凝光的满身伤痕。
“这是怎么了？”
他着急地问道。
虞凝光很疲惫，他抱住虞岸，用力将自己贴在他身上。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虞岸。”
“我在。”
“你要永远陪着我。”
虞凝光没有安全感，他一遍又一遍地让虞岸做出保证。
虞岸回抱住他：“我会的，主人。”
虞岸把虞凝光抱到椅子上坐着，他则去找消毒水。
一盒过期的感冒颗粒，一板消炎药，一瓶看不清标签的消毒水，一包拆开的棉签，这就是药箱里全部的药物。
消毒水还剩下一点，这次用完就没有了。
冰凉的液体涂在伤口上，隐隐约约的刺痛传来，虞凝光打了个颤。
虞岸的动作一顿，他更加小心。
虞凝光盯着他身上随着动作而不断颤动的肌肉，想象着他完整的身体是怎样的。
现下就只剩皮，内里的材料已经足够，他攒了两年的钱，不知道还差多少，等有空的时候去找张叔问问。
张叔是78层最大的黑市贩子，大多数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东西他那里都有。
“我听说张叔那里来了一批上层的新货，等明天……后天吧，明天我要去垃圾场，后天去他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你能用上的。”
虞岸按住虞凝光不老实的手，把最后一点药仔细地涂在伤口上：“好，你小心一点。”
“今天有诡异突破了控制，工厂里死了好多人。”
虞凝光不关心别人，但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以凄惨的方式死去，他还是有所触动。
“太危险了，但工场里怎么会有诡异？”虞岸抓住重点。
“肉联厂私下做研究，今天才被发现。”
“厂里那么多人，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虞凝光发出一声叹息：“是啊。”
但下层人的命本来就是最廉价的东西。
虞凝光盯着虞岸看，不确定是不是他制作方法的原因，正常仿生人与真人的唯一的差别就是，仿生人眼睛里面有一圈白色的瞳环，但是虞岸没有，他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一样，看不出差别。
虞凝光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能不能让虞岸伪装成正常人，反正下层对于人口的管控不严，几年都不会查一次，所以经常会有上层的人下来避难躲灾。
虞凝光的思维发散，虞岸把煮好的贝肉放在桌上，用勺子挖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他下意识地张嘴，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如今却被人照顾出了习惯，怪不得为什么很多人都想买一个机器人或者仿生人，不会累休息时间短，可以长期劳作，且不会背叛主人，除了价格昂贵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虞凝光如此想着，但他不知道的是上层曾经发生过一场仿生人起义，后来的所有仿生人心脏里都有一枚止搏器，一旦发生异常行为或危害到人身安全，就可以直接杀死他，这件事后来在历史中被人为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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