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嘴还真紧。
温却邪默默瞥了花佳人一眼,暗自叹口气,不死心之余,正准备换种方式打探,就听高和气亢声道:“侯爷,轮到乙组了!我们的画船上场了,嚯……”
温却邪在他倒吸一口冷气的抽气声中,起身行至窗前,看到了艳阳高照下,碧波清水围绕中,一身紫色紧身衣裤,腰系同色环带,风神流动站在水秋千上的花错。
温却邪知道花错不爱束发,也从没见过他束发的样子,因此乍眼看过去,他很是愣了一愣。
平日肆意散落惯了,如黑绸织翦的一握乌发被全束了上去,让花错那一截骨瘦风流,肌韵恰好的颈项显得更长更细。
而他身上这件紫衣,除了衬着他的肤色,更显白皙如玉之外。那一直系到喉部的对襟排扣,配上那如描复如画的风流眉案,给人一种极强烈的禁欲之感。
又因为内里贴身穿了一款用树胶特制而成,薄如蝉翼,犹如第二层肌肤一般,可长置于水亦不会溶解的泅水衣。而外面的紫色衣裤,又是用一种特殊的,似绸非绸,似缎非缎,看着极丝滑,但又带一点弹拉性质的布料制成,紧紧裹着躯体,使得他的身体线条被勾勒的那么清晰,令众人为之目夺!
他的腿,那么修长有力;腰际、肩背、手臂线条那么流畅;真正的削玉身姿,轻鸿体态!若当日在瞻云楼,缓步下楼的花错如江南雪未消时,一竿月裁霜翦的修竹。那么此刻站在水秋千上的花错,则好似他手中那杆寒风飒飒,崩天裂地的长枪。
静时,好一个秋千影里,临水照花人!
那么动时呢?
温却邪目不转睛盯着缓缓荡起的秋千,看花错越荡越高,越荡越快,越快越高,一直把秋千荡到与秋千架相平,腰带尾端绣的‘赤睛白泽’,瞬间活了一般,鼓翅伸颈,如电阙驱神兽,似要长啸驭风,凌云直上。
按照刚才伎人的描述,等到把人荡到与秋千架相平的时候,就需要放手,然后纵身飞向空中,再翻个筋斗,最后头下脚上,钻进水里……
果然下一刻,他就见花错双手倏然一放,以身体作箭,秋千为弓,脚尖用力一点,向着皓魄长空飞射而去。射至半空,又见他持着一口真气,猛然一个迅捷优美的旋身,接一个鹞子翻身,之后像怒鹰追击猎物,也像流电闪闪分碧空,更像春星芒焰堕入尘虚,气势惊人,却又韵格非凡,灵巧非凡,向着彀纹微皱的粼粼千顷急射而下,最后如光浸碧波,倏然不见。
随着花错入水,雅阁中只听‘咔嚓’一声,温却邪手中的茶盏顷刻间碎了。
而西池中,只剩点点浪花,如雪溅霜浮,兀自荡漾了几息,最后归于平静。
“人呢?”
“温侯,控制一下你自己啊!”
“啊!侯爷,茶盏!”
雅阁中同时响起三道声音,只不过有人焦急,有人平静,有人崩溃了。
最后还是温却邪将手中四分五裂的茶盏往桌上一扔,不错眼看着钻出水面的某人,拍了拍手,很是不以为然:“不过一个茶盏,你急什么?”
“……侯爷,这可是建盏七色星辰啊。”高和气哆嗦着将残破的茶盏捧在手里,哭丧着脸道,“全天下就没几只,宫里一共就一对,现在碎了一只……”
温却邪哑然失笑:“本侯都不心疼。”可看高和气心疼的连眼皮都在抽搐,慢悠悠接了一句,“回头本侯再弄几只回来不就好了?不过一个杯子,又不是本侯死了,再哭丧着脸,回你的胡不归去!”
“我倒是知道哪里有这种茶盏。”花佳人歪了头看了半天,婉然笑了一笑,“除了皇城内苑,还有几位肱骨大臣手里,也就是京师桃花洞,解君意手里还有一对。只不过,她那人性格极为悭吝,出了名的有进无出,想从她手上要东西,恐怕要付出比原本物事多几倍的代价。”
温却邪对七色星辰盏什么的,浑不在意,只不过花佳人提到名妓解君意,倒是让他想起一事,不禁问了一句:“得宝儿,阿弃哥哥问你,你上次说,若这世上的美人儿,还有那么一个,是你阿兄绝对不会倾心的,那就是解君意。这话什么意思?”
花佳人笑意更真切了:“阿兄没告诉你吗?”
温却邪脸色有点惆怅:“本侯若是知道,还需另外问你吗?”
花佳人轻‘唔’一声,一本正经道:“既然阿兄不告诉你,想必有他的理由。侯爷不是说过,你们两人的事情,让你们自己解决吗?小妹就不……”
温却邪把凝脂雪片糕往前推了推。
花佳人摇摇头:“我吃饱了。”
身圆,脸圆,眼圆,甚至连脸上的麻子和酒窝都很圆润讨喜的高和气,将一本封面写有《玉食批》三字的册子,双手递到花佳人面前,笑得又和气又谄媚:“小娘子,我们侯爷的意思,这天下美食,只要你想吃,没有我们胡不归做不出来的。”
花佳人看着他脸上那碍眼的浅白细麻子,脸色一落,冷哼一声道:“我怕胖。”
温却邪冲高和气使个眼色,对方会意,走到雅阁口从门外候着的堂倌手上接过一个红木盒子,拿至桌上打开,笑嘻嘻道:“小娘子可看的上?”
花佳人垂目一看,满满一盒古籍。
她信手翻了翻,发现大部分都是医书,什么《素灵类纂》、《汤头歌诀》、《伤寒论》、《金匮翼》、《儒门医学》等,都是她早就烂熟于心的,也有小部分讲述丹法的书籍。
花佳人有点意兴索然,正准备盖上,却见高和气伸手一阻,从盒子最底下抽出一本古籍,上书《新方八阵》四字。
她伸出的手指微微一凝,若无其事接过后随手翻了几页,又将之放入盒子,并结结实实白了温却邪一眼:“侯爷想收买我?”
温却邪手指敲敲桌子:“继续。”
胖掌柜变戏法似得,从盒子里一本一本往外掏:《药学通明》、《毒经百讲》、《中药志》、《鱼鹿阵法》、《行军机要》……
“够了!”花佳人将桌上的古籍快速一收,然后‘啪’一声盖上盖子,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解君意有一次差点被几个败类所辱,被我阿兄救下后,对他一直念念不忘。百般求欢不成之后,更是给我阿兄下了药,想成就好事。结果害得我阿兄差点万劫不复,从那之后,两人就彻底翻了脸。”
一口气说完,她正要操作轮椅退开,突然注意到,不知何时,温却邪已起身行至窗边,斜斜靠着,微微笑着,人还是那么悠闲,姿势还是那么懒散,但日上中天,已是巳末午初,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正好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阴影,而其中一道恰恰遮住了他的右眼,显得剩下一半脸,即便带着笑意,也十分诡异,满是郁色。
“没想到,我们花小爷,这么讨女子喜欢。”温却邪脸色淡淡的,语音也淡淡的,让人完全看不出、听不出情绪,但花佳人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而且,非常生气!
她内心哀叹一声,默默表达了一下出卖兄长的歉意,用一种俏皮还带点纯良的语音故意补充了一句:“是啊,我阿兄不但讨女子喜欢,还特别招男子记挂,对吧,侯爷?”
温却邪不急不缓道:“得宝儿,杀人诛心了。”
花佳人浅浅一笑,不再继续逞口舌之利,遥遥看向再次一字排开的六艘画船:“侯爷,第二轮比赛开始了。”
她坐在温却邪身侧,看着因刚才那既惊险又精彩的一跳,而受到山呼海啸般欢呼声的自家兄长,终于还是忍不住得意了一把,“其实像我阿兄这般,惊才绝艳又眉目如画,神清骨秀又英风侠胆,一身俏,十分俊,百般相宜,几近完美的美男子,不招人惦记才有鬼哩。”
“好!”温却邪终于笑了,笑声甚是狂放、豪迈,“好一个惊才绝艳又眉目如画,神清骨秀又英风侠胆的美男子!好一个一身俏又十分俊的风流侠少!好一个……”
后面的赞语,戛然而止!
因为意外发生了。
或许不能说意外,而是一场枕戈以待的刺杀。
——花错的人刚至半空,两支出其不意的利箭,一前一后,携龙泉之利,带流光之势,劲力之强,撕裂长空,向着花错急射而去。
利箭甫一出现,雅阁中绯红身形一闪,温却邪以白驹过隙般的身法,掠飞了出去,而后一个翻身落在了水心殿的翘檐上。
手中亦抓着一把很是小巧精致的弩。
——如果花错在的话,他应该能认出,这把弩,和风流鬼洛秋手上那把,除了一把金光璀璨,一把色如红缨,两者没有任何区别。
下一息,只见温却邪手一抬,一弩两箭,‘咻咻’朝着射出利箭的方向反射了回去。
弩箭刚射出,他绯红身形又一闪,迅若星火,急似流星,飞扬的衣摆就像一把张开的桃花扇,在水面上几个起落,而后射入池畔一座三开间的四面楼阁,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正在进行水秋千竞技的几艘画船上,却已险象环生。
如果仅仅是空中的两支暗箭,花错或许可以避开。
而事实是,他也确实游刃有余地避开了。
可就在他持着一口真气,鹞子翻身外加斜旋飞避,但身形不可控制地下落时,离开几丈开外另一艘画船上,突然横空出现一把船桨造型的长刀,朝着他急落的身形猛劈过来。
这一刀用力之猛,声势之骇,怕不是想将人当空一劈为二。
而且刀刚劈出,刀势已如银瀑飞落,将西池水炸了个百丈滔天。
看得出来,这用刀之人,乃是各中好手。
若只是这一刀,花错也还能避。
毕竟他胆敢以身作饵,在听了胡不归那原参赛伎人对比赛的描述后,他和温却邪二人,已将可能发生的刺杀方式,通通模拟了一遍。
而这一刀,原本也在他二人算计之中。甚至包括长刀突现后,暗杀之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第三次发出的杀招。
但花错还是分心了。
因为就在船桨造型的长刀劈过来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人站定另一艘画船的船尾,手中鼓槌还停留在鼓面上,而后迎着阳光眯着眼,极其安静又沉稳地看着场中变故。
他和船上的同伴一样的道士装扮,但额上又系了一根旁人没有的朱砂丝带。
丝带很长,随着湖风不断扬起,红情绿意,刹那吸引了花错的注意力。
两人视线于半空交错,不过一眼。
就这一眼,让花错的防守缓了一缓。
而此时,那声势骇人的一刀即将砍中他的身体。
好在有人帮他挡了这一刀。
因为花错也并不是一个人。
——早在第二轮比赛开始时,胡不归画船上的船工和乐工,也悉数换了人。
所以长刀刀光乍起时,胡不归船头负责敲锣的乐工,手中铜锣‘咣’一声巨响,而后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飞旋着撞向长刀。与此同时,他手中亦刀光一闪,祭出一把一尺半长的银色弯刀,刀柄处的‘赤睛白泽’,似要长啸驭风,凌云直上。
刀光亮起时,能割碎一轮圆月的碎月刀。
眠花宫,绣衣使,碎月刀。
而那一声锣响,好似一道进击的信号,刹那间,胡不归众人纷纷祭出武器,一起涌入另一艘画船,两边正式开打。
随着画船上的战局进行得如火如荼,围观的百姓更是嬉笑怒骂,离合悲欢,个个热闹,人人喧阗,真真百态纷呈。
一会这边惊叹一声:“哇,快看,有个红衣服的在水上飞!”
“天哪,真的真的啊,是神仙下凡了吗?”
“什么小神仙,那是江湖人在打斗!”
一会又听那边惊叹声、吼叫声、尖叫声、喝彩声,怒骂声……声声不绝于耳。
“看,那个紫衣郎君被射下来了!”
“哪个?哪个?哪个紫衣郎君?”
“就刚才跳的最好看那个!”
“啊啊啊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两艘画船上的人打起来了!!!”
“好像见血了……”
“打的好凶啊,这些江湖人发狂了吗?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
“谁知道啊,孙家的人呢?不要挤不要挤!!!”
“哎哟,谁推我!”
“我的鞋子!”
“我的荷包,抓小贼啊。”
“谁摸老娘屁股!要死啦!”
“不要推了,不要推了,再推要掉下去了!”
这些喧闹声,一直到那把偷袭花错的长刀,被那拿锣的绣衣使一弯刀砍断,刀尖飞出,击中一围观百姓,人群惊惶之下,四散奔逃,才堪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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