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心没肺的嬉笑声硬是让邓国华气得眼冒金星,先呵斥了这些学生,接着何来就被这老大爷拉到树荫底下,何来看老头面善,便没反抗。
“你在这干什么,你爸妈呢?”大爷质问。
何来嘴眼鼻渗出鄙夷:“你爸妈呢?”
邓国华:“……自以为很聪明是吧?”
“你小子给我站这。”邓国华恨恨咬牙,“你把我手机锁屏设成什么了,我一天都没打开!别以为你去高考我就不会找你算账,说,多少。”
何来一脸不明状况,在职业场混迹多年还是略懂一些话术,舔着唇说:“5201314?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爱你后稍作停顿,以表真挚。
邓国华疑忌又不信地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抽出手机按他说的数字输入,然而输一半就卡壳了。
“密码是六位!”
何来无辜:“那我就不知道了,肯定不是我设的啊,你想想还有谁觊觎您老的手机,我回头找人干他。”
邓国华五十来岁,身形高瘦没有啤酒肚,脸上布满皱纹,眉宇却精神抖擞,披个大褂就像讲评书的。
这老头的打扮跟何来那个年代的老教师打扮不太一样,不怪何来把他认作普通退休老头。现在再细致观察老人的脸,何来心底没理由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邓国华叉着腰扶眼镜,没留意到何来恍然大悟的神情从眼前扫过,一门功夫的严厉指责:“不是你还能是谁,我自己半夜梦游弄的吗?”
“以您这个年纪,也不是没可能。”何来讨打地笑起来。
何来想起来为什么这老头这么眼熟了,这不就是他以前的班主任吗?
曾经他上高中,邓国华还三十多岁,也是高瘦轩昂,一转眼五十的人了,精气神居然一点没变,还多了不少资深教师的庄严。
果然何来一嬉皮笑脸,邓国华就按捺不住地卷起手里的书敲在他身上,“还笑!今天你不老老实实把锁屏密码告诉我你就别想走!”
何来又苦又乐:“我真不知道老邓,你认真思考一下,我都高考的人了,值得开这么低级的恶作剧吗?我图什么,在离校之前也要开个玩笑让您不忘记我吗?”
何来以前没少捉弄老邓,他也清楚老邓最吃煽情这套,邓国华一下绷直脖子,眼里写着一串“我还不知道你玩的伎俩?”。
“行了,知道不是你,那你告诉我怎么把这个取消掉。”邓国华无奈道。
就算这缺德事绝对有可能是昨天18岁的何来做的,他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何来也不可能奇迹般有记忆。
他昨天刚死,说不定尸体在某个国度依然新鲜美味,那个十八岁的何来最没皮没脸,那贼小子设的密码他上哪知道。
三十岁的何来进阶为洽淡的贫嘴滑舌,也就是欠揍等级中最狡猾的一种。他淡定地撇开关系:“我发誓不是我老邓,要是我干的我高考四百分。”
“去,说什么晦气话!”邓国华怒目,没将他的真心话当真,“我知道了,不是你们这届的,高二有几个跟你一样狂,说不定就是师承你的。”
何来做出老牌友的姿态拍拍老邓的肩,长吁短叹道:“唉,老邓你不知道,高二那群人混得很,我哪有资格跟他们比,就高二那个谁,成天看我不爽,要不是我高他一届要毕业了,我感觉他准要针对我。”
面对何来的无中生有、背刺虚构人物,邓国华竟陷入了思考,像有了个具体的人选:“真的吗?我去找那小子问问。”
邓国华说完疾步走进校门,何来对着他离开的背影说声“再见老师”,看了许久转而离开。
家这片的小区还算没那么老旧,老小区也更新了设施花草,他二十几岁分了新房,上班就搬进那个房子,至今没有离两位奇葩太远。
小区外排着各种店铺,有蜜雪冰城和香气扑鼻的面粉店,街道有种油渍和地面灰尘混合的气味,都是何来昨天死前最熟悉的味道,就像一切照旧,没有改变。
到家后,没有何来预想中的叫骂。
家里点着温馨的暖光,一进门就能看见沙发上左一块右一块宁蔚绣的枕头。餐桌上摆着何东扬做的奇丑无比的陶瓷,转头又是电视柜前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的照片,可爱极了。
何来本想一进门就吼人,但眼里落进这些一家人还凑合的景象,就像看到海市蜃楼,何来忽然有点说不出话。
上大学前,宁蔚何东扬还没离婚,何来记忆中的家大致就像这样,而再来一世,他看这个房子的心情好像变了。
“来来?我跟你妈还想说你怎么这么晚不回家,正想开车去接你。”
何东扬从厨房里出来,戴着细框眼镜斯文淡雅,和电话中急躁的声音只怕是双面人。
“我妈呢?”何来问。
何东扬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冰淇淋给何来,说:“你不是让我们打住吗,所以打住了,你妈去外面给你买大龙虾庆祝,马上就回来。”
“你俩为什么吵?”男生的音色十分平淡。
何东扬却从他不带情绪的话中捉中一些隐秘的逼迫,脸上的温和登时褪卸,急迫道:“你妈疯了,几十年了还是这么疯,我可能习惯了,她疯我也跟着疯了。”
何来扯起唇解嘲:“你们太有爱了,诶我想问一下,出生在这么温暖有爱的家庭里我是怎么完好无损活到现在的?”
何止活到现在,还活回去了,您俩还是十年如一地爱恨分明。
何东扬耷拉下脸:“对不起,其实我跟你妈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交代。”
何来撕开冰淇淋包装咬上一口,凉意沁脑,感受到满屋的空调冷气又打个颤,嘴里不温不热道:“这么巧,我也有事跟你们说。”
“那等你妈回来一块说。”
“好。”
父子俩坐沙发上打开电视,心无旁骛地看新闻联播,何来无意间瞥见何东扬表情坚毅,似乎十分坚定地出了神。
这时门外响起钥匙的咔哒转动,何来就目睹何东扬如同某种受惊的鸟从沙发上蹦起来,屁股正对何来脸,站得比林叔电影里的僵尸还直。
何来挪位远离臭气排放孔,宁蔚打开门笑着对儿子招手,只把少数可怜的眼神分给站军姿的何东扬,门口换鞋,拎着大盆的麻辣龙虾放在茶几上。
“坐下。”
宁蔚的语气不添任何成分,何东扬偏像机器接收到系统指令一样干巴巴坐回去,望着宁蔚薄凉的侧脸说:“宁蔚,先把事情给儿子说了吧。”
何来猜到他们要提两人离婚的事,面色不变。宁蔚搬个板凳坐下,白玫瑰般昳丽的面孔平静又冷冽,和电话那端泼辣的女人一个像火山一个像雨幕。
宁蔚十几年前和何来三十几岁记忆中变化很大,何来十八岁时她也不过三十八,宁蔚漂亮,艳丽大气的脸抗老,且舍得花钱保养,四十多岁也一个样,到五十脸上才出现明显的岁月痕迹。
何东扬三十八和五十,就像从雅致学者一夜间变成了九十年代的沧桑男港星,当然不是他们年轻时候,是现在。
“儿子,你是死了吗?”
宁蔚缓缓开口。
“什么?”
宁蔚道:“因为我们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但到的时候你已经没救了,你知道自己死了吗?”
何来没来得及掩藏脸上的错愕,全身激起鸡皮疙瘩,警惕地绷紧神经:“你怎么知道?”
宁蔚跟何东扬交换视线,闭了闭眼:“你当我审讯犯人?冷静点,我们只想问问你是不是都知情,你把你所得的信息告诉我们,我们做交换。”
何来看向身旁的何东扬,很快理清来龙去脉,咽下疑虑,沉下心说:“我是死了妈,但我该怎么问你们,你们难道也死了吗,还是只是跟着我穿越了?”
“我们没死。”何东扬说,“就是我跟你妈刚听到你宣布死亡就突然回到了家里,一睁开眼就是你妈。”
宁蔚咋舌道:“啧,我就乐意看到你这张脸吗,我看到你我怕自己没带十字架。”
“所以我穿越你们也跟着来?”何来趁何东扬两眼凶狠地琢磨如何反击,溜缝插针,“我一开始以为穿到了十几年前,但是考试看到卷子才发现还是今年,历史上有这种事吗?”
宁蔚道:“你爸估计连穿越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他解释他还气得跺脚说不可能,发生都发生了哪来的不可能?”
“从科学层面的确不可能啊,穿越回过去姑且能说时空穿越可行,但是我们没有穿越时空。”
何东扬敲了两下茶几,非常心急如焚:“我们这算什么,重回十八岁吗,为什么全世界都一成不变只有我们变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宁蔚存心唱反调:“不觉得。”
何来一本正经地举起手:“不好意思打扰了,其实只有我重返十八,你俩只是从老年人变回了中年人。”
宁蔚充满母爱的笑中暗藏威胁:“来来,又不想活了吗?”
何来连忙投降垂头憋笑,何东扬无语至极的同时胸闷气短,与母子俩说:“这件事很诡异啊,你们全都不当回事吗?”
“我他妈看你才不当回事!”
宁蔚“啪”一巴掌甩在桌上,桌面的物品和何东扬一块颤动,“儿子今天高考你当回事了吗,我出去这么久你就没想过问儿子考上怎么样?你还有脸了?”
何东扬面对宁蔚的刁难一向会绞尽脑汁地反驳,而当她直击要害地戳中他,何东扬只剩下了无可辩驳的认栽和顺从。
“不好意思来来……”何东扬汗颜低头,“主要是我在想这些事,挺糟心的。来来你考得还好吗?”
何来分别看了两眼宁蔚和何东扬,说:“哦,其实就是这件事我想跟你们说。”
“什么事?”
像在苦中作乐,何来笑了笑:“二位,我可能得复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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