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瑞王府西侧殿寝殿,秦禄满目怒火抬袖掷出一只茶盅,“废物。”
“兄长不必动怒,此刻本就不是对徐安动手的时机,人留着尚有用处。”秦祈捂唇咳过两声,蹙着俊秀的眉头继续道:“到底是个心思简单的,不足为患。”
昨夜救火,孙长盛故意将他们逼在火势最盛之处,秦祈本想与之辩驳,纠缠之间却被呛了好几口烟,直到此刻仍旧胸中闷疼。
原本他是要亲自善后的,被如此折腾过只得早早回了府,大意之下便让秦禄对徐安动了手。
“我只想着用过便该灭口,倒是坏了你的谋划。”秦禄颇为歉疚,侧身坐在榻边,替秦祈端来一盅水。
秦祈顺手接过,袖口顺着腕骨滑落,人瞧来实在病弱,“此后便等着吧。”
言及此,二人相视一笑,未再多语。
灾乱已平,今夜咸京一派平和寂静,苍穹之下唯有秦禧难得心安。
小贼盗得伪.币一事早在战星云动身寻徐安便传到了他耳中,此刻南殿书房灯火通明,聚集了不少秦禧心腹。
主位之上,秦禧面色阴沉,有惊惧亦有愤怒,他实在想不通此事怎会败露。
自他统管铸币一事,起初倒是兢兢业业,油水虽少但也是个肥差,后来与秦祥撕破脸,花销颇大,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上头。
不说旁的,往往炼化浇铸之时掺上些旁的便能让他挥霍一阵。当然,这事不必他动手,只需在各地铸币之后核验松泛些,或是定钱范之时尺寸左右些,底下懂事的便会奉上好处来。
这般事有一便有二,经年堆积早已无法回头。
事已至此,伪.币一事定不能走到铸币这一步,只是一切该如何做?
秦禧正头疼,左右心腹亦是不敢开口,殿中灯影寂寂,阴沉可怖。
“殿下,时辰已晚,您为何还不到后头歇下?”一淡蓝衣衫的俊逸男子推开殿门,淡淡开口。
满殿众人顷刻看向这突兀出现的人,秦禧目光亦在最后落在他面上,带着几分阴寒的杀意。
那男子却不慌,转身闭了门,一步步走向秦禧,“方才诸位的话奴也听过几句,正有一法子,公子可愿听一听?”他说着话,顺势俯身勾住秦禄的脖颈,淡然的眼眸中流露出几丝刻意的温情。
“说。”秦禧喉间一动,伸手将人按在坐席边上,指尖从他耳侧滑至唇瓣,冷冷浅笑,“若说得不好,往后便再不必张口。”
“此事为何会同铸币相干?底下一两个心思不纯的私铸伪.币而已,公子最多不过一个失察之罪。”男子亦随之一笑,胸有成竹地握住秦禧的手腕压向自己胸口。
“君竹果真聪颖,你这小嘴,可是为本公子解决了大麻烦。”秦禧顺着力道将君竹腰间系带勾在指尖,眼看便要剥落那身单薄的衣衫。
几个心腹十分有眼色,既然已有法子法子他们自不会在此碍事,纷纷行礼告退。
当殿门再度阖上,秦禧早已迫不及待地将手埋进君竹的衣衫之中……
……
夜渐深,雨后天幕沉沉,最后一棍压着廊下微弱的灯烛之光落在徐安背脊处,他适时吐出一口血,将艳丽的血色沾染满唇。额上密密麻麻地缀着汗珠,眉眼揪在一处,面上因疼痛而略显狰狞。
战星云立在他身侧不远,徐安伸手便能拽住她的衣摆,而他真就这般做了,筋骨暴起的手紧紧将那一抹玄色握在掌心,竭力仰头,张了张嘴,待口中血顺着下颚流尽方才说道:“殿下,今夜奴还睡在您身边可好?”
她有意让他今夜回前侧院养伤,可徐安为何会知道她的想法?
战星云半蹲下,衣摆从徐安手中滑落,她与他平视,对上他有些涣散的眼,良久,“好,还睡在廊下。”
“谢殿下。”徐安说过这话歪头昏睡了去,手臂直直垂在刑凳两侧。
战星云扶膝站起,青梧吩咐人将徐安扶走,前院被清洗干净,只余下点点水迹。
钱币一事是秦禧管辖,火是瑞王放的,他必然不会害自己儿子,那么必然是有人借此做局坑了秦禧一把,想来便是底下几个争权夺势。会是谁?秦祥亦或是秦祈?
鹬蚌相争本该渔翁得利,可不论牵扯哪方终究是朝廷之事、百姓之祸,这一家子,还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那人要借她的手对付秦禧,她自然能顺水推舟将市集一事转向伪.币之事,如此瑞王不仅无法发难,说不准还能借机收回铸币之权。如此,得好生谋划一番才是。
一路向寝殿而去,战星云亦琢磨了一路。
时辰不早,她入内歇下,心底压着事实在难以入眠,不久又听着外头徐安昏睡中的痛吟更是无法安睡。
索性也不再睡,翻身而起,循着那低吟去了。
战星云的寝殿一向是无人驻守的,而今唯多了一个徐安歇在廊下。至此深夜,万籁俱寂,周身笼来丝丝凉风牵起她的衣角,孤身独立,千般萧索。
廊檐下灯烛已灭,微薄夜色瞧不清徐安神色,虽只听得徐安痛呼,但依战星云想,这人怕是陷入梦魇了。
她离得近些俯身再看,徐安面色更苍白了几分,紧紧咬住的唇已然破开,呻.吟是从齿间溢出,细密地扎入夜色颇为诡异。
“杀……”
也不知徐安梦见何种境地,杀声嘶喊间他忽地睁开了眼,觉察身旁有人,徐安顷刻清醒,右臂撑起身,左掌握住匕首横在战星云颈间。
便在此时,徐安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他立时收回手,曲腿跪地,“殿下恕罪,奴不知是您。”
战星云伸手按住他的左腕,从他手中取来匕首,“这把匕首是祖父送于本王的十岁生辰礼,那一日本王也用它第一遭学会了杀人。”
“殿下……”徐安有些不知所措,这匕首是他逃走之前随意在寝殿拿的,只想着用来防身。
“它削铁如泥,因而你才会错手杀了那士兵,这事你可以忘,但本王希望你能记着,记住那濒死的绝境。”战星云就地盘膝坐下,直直看向徐安,“为何会到此绝境?是你信错人,被人利用了。”
徐安撑了撑膝头,有些跪不住了。战星云说的的确在理,他无法反驳。
“人受困之时莫去想什么天道命数,要看眼前,走脚下路。用计谋、使手段,待到破局方才能见天日。”战星云继续说着话从袖间取出一罐伤药,端端放在徐安膝前。
徐安尚在怔愣,战星云却已转身,她顿住,又回头,将握在手中的那柄匕首搁下,这才彻底离开。
她此话何意?深夜前来便只为说这几句话,送上一罐药?
捏着那细腻的小陶罐,徐安垂首暗自不解。
脊背间疼痛汹涌而来,徐安到底没将战星云的话细分明,他侧身倒地,又迷糊着睡去,陷入更深的梦魇。
整一夜,战星云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耳畔,徐安在疼痛压抑之间反复思索,终是在天明之际定下了心。
天将明时,殿内传来战星云起身的动静。徐安听闻扶着腰背坐起,拧过头小心翼翼地剥落与伤痕粘连在一处的衣料。
秋日晨间寒凉,如此一番动作却让徐安汗湿周身。
似是实在难忍,待衣物褪尽徐安低头紧紧咬住自己的衣摆。停过几息,素长的手拿起陶罐,绷着面目将药粉撒在伤处。
刹那间极致的疼痛使徐安高扬脖颈,双目通红。
战星云自寝殿踏出恰巧撞见此景,晨光从远天斜斜透来,宛若晶莹的薄纱披在徐安稚弱的肩头,笼罩他所有的苦痛。
“今日早朝,你随本王一道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震。
青梧最快回神,福身行过礼直直上前将徐安扶走了。
“殿下要带他出门自然该换身衣物,这破败的样子实在不雅。”她如是想。
朗观在侧,踌躇一番终究没开口,目光随着徐安离开的背影移去,隐晦深沉。
“殿下有何吩咐?”远处,徐安一边踉跄跟上青梧的脚步,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但跟在殿下身边要有眼色,需记得,朝堂之上没有你讲话的份儿。”青梧瞧了一眼徐安被血浸润的布衣,有几分心疼,便好心提点几句,“眼下随我来便是。”
“多谢青梧姐。”
徐安乖顺地跟着青梧去到后侧殿,由几名小太监帮着换上一身齐整的衣袍。
那布衣只是寻常灰褐色,尺寸有些大,挂在身上空荡荡,徐安垂目瞧着,指尖轻轻捏了捏。
“你这几日倒是清减了,刚做的衣袍竟也不合身。”青梧守在门外,拦住从内间出来的徐安,抬手拍了拍他肩头。
徐安有些诧异,“竟真是我的衣袍?”
他嘴里问着,手从旧衣中摸出匕首别在腰间,垂眸暗想,“去我衣袍,压我脊梁,如今又像要施以怜悯,真是可笑至极。”
眼前人恭顺乖巧,青梧并不知道徐安所想,她怜爱地替他整过衣襟,领着他回到寝殿外。
“殿下,人到了。”
战星云从坐席上站起,捻了捻袖间虺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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