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明,聂未晨踏过薄雾,敲了梁若鸢的房门,一身墨色常服,衣料贡缎轻便柔软,行动间不闻丝毫声响。
梁若鸢还未醒来,迷蒙中坐起发愣,手指顺着头发,没有想起来要开门或是问一声……
聂未晨侧耳听了片刻,拔出匕首挑了门闩,门轴发出一声轻响,梁若鸢目光一凛,摸了枕边短刃,掠至门边。
门开一线,墨色衣角滑入室内,带入秋晨寒气。
梁若鸢短刃抵向来人颈侧,腕上霎时接了一道力,聂未晨将她手腕扣住侧身躲开:“梁小姐警觉性不错。”
他带着一丝赞赏,松开她,一只手掩上门,目光扫过她身上单薄的寝衣:“换一身干净利落的,出趟门。”
梁若鸢收回刀,看了看他腰间狭刀的刀鞘:“聂大人一大早偷鸡摸狗,就为看我更衣?”她双臂圈上他,扬起头,气息拂过他下颌,带着刚醒未散的慵懒,“还是说……有什么好事?”
聂未晨垂眸看她,唇角勾起,揽住她腰肢,转身将她抵在门上,贡缎衣料透出他的体温,隔着寝衣烫在她身上。
“章仲启家,还没偷。”他一脸戏谑,笑意盈盈,“夫人可有兴趣?”
梁若鸢眨眼一想,双手滑落在他胸前:“我信你……不过……那账簿有用?”
聂未晨握起她一只手,低头吻在她手心里,抬眸笑意更深:“是,有用。”
“松开。”她轻轻推他,看着他松手退后。
她寻了身夜行衣,撇他一眼:“你若想要,他岂会不给?大人是如今空闲,找我寻乐子?”
聂未晨闭眼摇头,笑意闲适,寻了一旁椅子坐下,挑了挑眉,眼神示意她快些。
梁若鸢背过身去,解开寝衣系扣,墨发散在背后,轻轻晃动,晨光透过窗纸,勾出她流畅的肩线。
夜行衣还搭在屏风上,她伸手去够,却有一只手先一步取了下来。
聂未晨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玄色衣料擦过她光洁的臂膀,他展开那件夜行衣,低声道:“抬手。”
梁若鸢挑了眉,目光往后撇,抬起双臂,黑衣柔软,带着寒意,裹上了她的身子,他低头给她系上衣带,指尖时不时划过她腰侧,系腰带时,他忽然收力,将她整个带进怀里。
“指挥使这是假公济私?”她仰头看他,气息拂过他颈侧。
他低笑着,理了一下她额前碎发:“办案讲究效率。”他手指落在她后腰,慢慢打了个繁复的结。
梁若鸢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在系的衣带绕到他身后,反客为主,将距离拉得更近些:“那大人检查一下,这身够利落吗?”
他转过身,贡缎和夜行衣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垂眸看她,刀鞘轻叩她腿侧:“抬脚。”
梁若鸢单脚离地,他托着她的腿往上一掂,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听见他轻哂:“鞋都没穿就敢往门上扑?”他将她放在桌上,拎来软袜和皮靴套上她的脚。
“聂未晨……”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偷摸进姑娘房间的本事比办案熟练多了。”
他闻言抬头:“就进过这一间。”
“勉强信你。”梁若鸢跳下桌案,伸手去开门。
聂未晨眉一压,将她拉回,一脸委屈,带着毒伤所致的苍白,认真道:“是真的。”
梁若鸢一愣,拉他往外走:“知道知道,逗你呢,乖啦,咱们去哪儿来着?”
“章仲启家。”他反手拉她往外走,出门一瞬,他将她拉进怀里,抱起她掠上房檐,“夫人会喜欢的。”
两人落在章仲启府门外,梁若鸢瞥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男人,低声道:“指挥使大人重伤未愈,就带着我这贼来光顾盟友府邸,也不怕牵动了伤势,从墙上栽下去?”
聂未晨侧目,唇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弧度,指尖夹了一枚铜钱,在晨曦下泛着微光。
他手腕一翻,铜钱凭空消失。
“夫人若是心疼,待会儿为夫少使些力气,只负责望风便是。”他话音未落,梁若鸢便觉耳后有一丝微凉,她一摸,那铜钱赫然出现在她指尖。
“你……”梁若鸢瞪着他,却见那人已无声无息跃上侧门高墙,身形轻捷,不像个伤患。
他半蹲在墙头,朝她伸手,眼底带着戏谑的笑:“上来。”
梁若鸢冷哼一声,足尖轻点,利落翻上墙头,与他并肩而立,她将那铜钱塞回他手里:“雕虫小技,留着哄小孩子吧。”
聂未晨低笑,接过铜钱:“夫人不比小孩子好哄多了?”他目光扫过下方巡过去的家丁,“章大人府上的护卫布防,倒是比他的嘴严实些。”
两人落入院内,借着假山花木遮蔽,往书房方向移动。
章仲启的书房位于府邸东侧,此时灯火通明,主人许是一夜未歇。
两人伏在廊庑顶上,看着章仲启在书房里左右踱步,不时对垂手侍立的下人低声吩咐着什么,面色凝重。
“看来程墨亭落网,章大人很是坐立不安啊。”梁若鸢悄声道。
聂未晨目光扫过书房布局,没变,低声道:“做贼心虚罢了……我玩命查获的银子,进了他兵部的账,火器却出了纰漏,白莲教、东厂、甚至陛下都在盯着,他自然如坐针毡。”他侧过头,凑在梁若鸢耳侧,“夫人,看准东北角那个博古架了吗?”
梁若鸢循着他目光看去,那是一个紫檀木架,摆满了瓷器古玩,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暗格在那里?”
“嗯。”聂未晨点头,“机关在架子上那个荷叶花盆底下,左转三圈,右转一圈,暗格自开……章仲启有个习惯,与人密谈紧要事之后,喜欢背对门口,面朝西墙那幅《江山雪霁图》冷静一下。”
梁若鸢挑眉:“大人把盟友的家底摸得可真清楚。”
“知己知彼。”聂未晨说得理所当然,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蜜饯,趁她不备,塞进她嘴里,“尝尝,章夫人亲手腌的,甜吗?省得夫人一会儿干活嘴里发苦。”
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梁若鸢瞪他一眼,这人还真能顺东西……却也没吐出来。
书房内,章仲启似交代完毕,挥手让人退下,自己走到西墙那幅画前,背对门口站着。
“机会来了。”聂未晨眼神一凛,“我引他注意,你去取东西。”说罢,他指尖弹出一粒石子,打在廊下的一盏灯笼上,灯笼一晃,光影摇曳。
“谁?!”章仲警惕回头,朝门外喝道。
梁若鸢从窗口滑入书房,落地无声,扑向东北角的博古架。
聂未晨出现在书房门口,轻叩门扉:“章大人,叨扰了,本官有要事相商。”
章仲启猛地转身,看到聂未晨,神情闪过一瞬慌乱,急忙上前:“聂、聂大人?您怎会此时前来?您这伤……”
梁若鸢找到那个花盆,左三右一,轻轻转动。
机括轻响,博古架侧面滑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账册以及几封密信。
她将账本和密信卷入怀中,有些重量,一手抱着,一手合上暗格,将花盆复位,干净利落,不过几次呼吸之间。
门外,聂未晨倚着门框,状似虚弱,咳嗽了两声:“咳咳……事关重大,不得不清早来访,与大人商议一下……程墨亭的案子……以及那批火器的下落。”他刻意加重了“火器”二字,看到章仲启脸色又白了几分。
“指挥使快请进……”章仲启忙侧身让开。
梁若鸢从窗口翻出,对聂未晨比了个得手的手势。
聂未晨见状,又咳嗽起来,身形晃了晃,似随时会倒下:“不了……本官忽然头晕目眩,怕是伤势有变……今日不便多谈,大人请多留心,改日……身子好些……再登门拜访……”
他不等章仲启回应,扶着额头,步履踉跄,从墙头离开。
章仲启吓出一身冷汗,莫名其妙,愣在原地,全没察觉到书房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聂未晨与梁若鸢在后院角落汇合。
梁若鸢将账本在他眼前一晃,嘴角扬起:“得手了,大人这戏演得不错,装弱引人同情,炉火纯青。”
聂未晨一把揽住她,带着她撤离章府,嗓音低沉,带着笑意:“夫人偷东西的身手更是漂亮,你我共犯,天衣无缝。”他接过那账本掂了掂,眼神锐利如刀,“现在,让我们看看,我的这位盟友……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两人眼神互换,掠过僻静巷弄,足尖刚点上湖边青石路,聂未晨揽在她腰侧的手忽然一紧。
“别回头。”他声音压低,“有尾巴。”
梁若鸢笑意未散,眼神清亮起来,顺势偎进他怀里,抬头只做口型:几个?
聂未晨低头看着她,嘴唇几乎蹭到她的额发,状似情人低语:“至少三路……”他停了停,侧耳去听,“正后方屋顶两个,左侧巷口一个,右前方……啧,还有个卖早点的,蒸笼热气都没冒匀。”
“章仲启的人?反应这么快?”梁若鸢借着他身体的遮挡,目光扫过他身后水面反光,确有人影一闪而过,模糊不清。
“不像。章府没这样的好手。”聂未晨带着她拐进热闹些的早市,人流渐多,叫卖声此起彼伏,他将她圈得更紧,几乎将她整个护在怀里,“脚步轻,跟得稳,包抄的路子像是宫里出来的。”
东厂?或是……御前司?
两人交换眼神,无论哪一方,都极为麻烦。
聂未晨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了些,似重伤难支,大半重量倚在了梁若鸢身上。
梁若鸢会意,神色焦急起来,一把扶住他:“大人!您撑住!药铺就在前面了!”
聂未晨一副随时呕血晕厥的模样,瞥见身后视线出现了片刻迟疑和思量。
他一个趔趄,带着梁若鸢撞向旁边一个堆满竹编筐篓的货摊。
“哎哟!”货主惊呼,竹筐倒地,滚得到处都是,阻断了狭窄的街道,人群霎时混乱,隔开了追踪者的视线,两人身影分开又聚合。
“分头走,街口见。”聂未晨说得快而清晰,将那账册塞入梁若鸢怀中,“拿稳了。”
梁若鸢将账册藏好,看了看周遭路况:“你左我右,牵制为主。”
“小心。”聂未晨指尖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只一瞬,便如离弦之箭,掠向左前方一条窄巷。
他身形极快,留下一道墨色残影,巷落堆满杂物,他故意踢翻巷口一个瓦罐,发出极大的声响。
“追!”暗处传来一声低喝,数道身影疾扑过去。
梁若鸢借着竹筐和人群掩护,身影如烟,向右一闪,滑入另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风火巷,夜行衣融入阴影中,怀中账册贴肉藏着,她只手托住,防着奔走中掉出去。
身后人影大多追了聂未晨去,只有少数咬在她的后方。
果然有人盯着账册。
梁若鸢唇角勾起一抹冷冽,带着点兴奋,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引得身后之人越发逼近。
近到对方几乎能感受到她衣角带起的微风,梁若鸢足尖一点,身形跃起,如同灵猫般反身倒转,从追踪者头顶翻过。
追踪者一怔,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凌空翻转,足尖在墙上轻轻一蹬,转向后速度更快,闪入巷落另一端。
聂未晨已脱身,墨色衣袍从巷口掠过,姿态闲适,似是出来散步。
梁若鸢凌空翻出,与他目光一接,一枚铜钱从聂未晨手中破空飞出,打向前方屋檐下一串随风轻荡的风铃。
铃声清脆,掩了梁若鸢落地时几不可闻的声响,聂未晨刀鞘带倒了巷口倚着的一根长竹竿。
竹竿倒地,滚在巷道中央,追着梁若鸢出来的人影刚冲出巷子,脚下一绊,脸着地,地面一震,留下两道新鲜的血迹。
半息之间,梁若鸢落地翻滚,消了力道,已然起身。
聂未晨出现在她身侧,手臂一伸,揽了她掠出数丈之外。
“解决了?”梁若鸢回头张望,手指揪紧了他腰侧衣料,气息微喘,问的却是他那边。
“甩掉了。你呢?”聂未晨目光扫过身后,那仅剩的人影再次追来,他低头看她,眸中含笑,“夫人这边好像比较粘人?”
“尾巴还在,但只剩这一条了。”梁若鸢拍了一下怀中的账册,“东西安全。”她狡黠一笑,“可能……是觉得我比较好看?”
聂未晨低笑一声,带她拐进一个三岔路口,那里人流比方才更多,摊贩云集,各色香气弥漫四溢。
他将她往一个胭脂摊子轻轻一推,自己闪入旁边看猴戏的人群,临走前顺了糖画摊子上一只刚做好的兔子,碎银落在老板眼前,老板抬起头,颇怪异,发现有人拿走了兔子。
追来的人冲到路口,眼前只有熙攘的人群和各色的货物,那两道墨色的身影如水滴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四顾难安,火气渐起,恨恨一跺脚,没入人群搜寻。
胭脂摊后,梁若鸢轻轻抚平衣角褶皱,鼻尖萦绕着各种脂粉香气,正要探头,一只晶莹剔透的糖画兔子递到了她面前。
聂未晨含笑看她,唇色还有些泛白,眼神却清亮。
“犒劳夫人的。”他声音带着诱哄。
梁若鸢就着他伸过来的手,咬了一口兔耳朵,糖壳碎裂,甜味在嘴里化开。
她眉眼弯起:“聂大人哄女孩儿的手段也是颇熟练呢”
“只哄你。”聂未晨将糖画递给她,沾了点糖渍的手指在她唇边轻轻一抹,于她脸侧留下一道温热,“沾到了。”
梁若鸢一愣,眨了眨眼,舔了一下唇角,哼道:“……账册还要不要看了?”
“看,必须看。”聂未晨轻笑,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时辰还早,找个安全又舒服的地方……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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