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眠眠不急不缓地走到前厅，往空荡荡的大堂上扫过一眼，疑惑地瞥向进宝。
招财趁机提议：“一来就递假消息，把他赶出去吧。”
进宝紧张地催促：“快出来啊！我好歹是你的主人，要是被赶出去，被人当妖怪宰了，你……”
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要是死了对影子精有什么坏处，反倒想到了影子精从此自由自在的好处，扁动嘴，又要哭了。
哭声还没出来嘴，一只全黑的手，啪地一下打到他脸上，捂住了他的嘴。
“老板娘。”进宝的影子说话了，“请你帮帮我的朋友，阿丑。”
进宝睁大了双眼，欲哭无泪。
他的影子说话了！他的影子竟然会说话！
可他的影子不愿意和他说话，让他叫老板娘也只是用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示意……
没了眼泪，他的难过得不到释放……离开眼泪的第一天，想它……
略带笑意进宝一眼，眠眠翻开账本，慢慢拿笔尖醼着墨，语气淡淡：“说吧，什么事？”
影子精看一眼进宝，赶人的意思非常明显。
但见他赖着不走，眠眠也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他的腿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进宝好奇地问。
“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影子精朝眠眠鞠了个躬，“您能找到我，也一定能帮他找到他的腿！”
进宝不干了：“我才是你的主人，你跑了害我被当成妖怪差点被宰，却去关心别人的腿？”
影子精不以为意：“你只是失去了影子，他却失掉了他的腿！”
“我只是失去了影子？！”一天之内，接连听到质疑他伤痛的话，进宝“哇”的一声，就要干嚎出来。
“再吵，都滚出去！”眠眠不怒自威，话说完，门无风而开，立时把他们的声音都吹了出去。
兴道坊的夜色在门外，深沉而诡谲，像是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出去，要将他们吞噬一般。
一人一影难得地统一了动作：摇头，使劲摇头！
不出去！他们死也不出去！
门慢悠悠关上，进宝脱力地摔在地上，冷汗淋淋，影子精也大松一口气。
眠眠疑惑：“外面有这么可怕吗？”
一人一影再次实现了动作的统一：拼命点头。
无意在这一点上纠缠，眠眠放下手里的笔：“让阿丑自己过来。”
“那人的腿没了。”进宝提醒着。
影子精却是高兴地笑了一声，朝眠眠再次鞠躬：“我这就叫他来！”
进宝瞪眼：“你不是害怕出去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影子精已经重新没入阴影处，仿佛，他的话是什么不值得搭理的蠢言蠢语似的。
“东家……”他还想再问，却见这妖艳的老板娘望着大门的方向发着呆，竟显现出几分孩童般的稚气来。
顿时，他看呆了。
待他回过神来，已经不忍再出声打破此时静谧又美好的画面。
没等多久，影子精再次从阴影处探出身形：“老板娘，他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门被轻轻敲响。
进宝眉头一皱即松，赶紧开门。他一定要看看把他影子拐走的阿丑，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他左看右看，像猴子一样眺望，除了安静的到极致的兴道坊街道外，什么也没有。
“你是在找我吗？”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进宝一个激灵，差点跳到门外。
门外清凉的风灌进衣里，他一手捞住门框，又跳了进来，这才看清大堂里多了一个和椅子差不多高的小矮人。
名叫阿丑，长得却十分清秀，眉眼间灵动得雌雄莫辨。
“就这点出息，别说认识我，真丢人！”影子精嫌弃地哼声。
“你就是阿丑？”听到眠眠的问话，阿丑迈着小碎步上前作揖，“在下阿丑，见过老板娘。”
他明明没有腿，却有一双正常人一般大的脚，走起路来很利索，好像他本来就长成这样一般。
进宝震惊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随着他身后大门关闭，阿丑也说出了自己的苦恼。
他是一个伶人，专演矮子戏里的矮子，演戏时要蹲着身走路，戏外站起来，也是七尺儿郎。
因大多数角色都有点丑意，大家便叫他阿丑，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原本的名字。
日子本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腿不见了。
“那天演完戏，我到后台，站直了，就没有站起来。”阿丑回想到那一刻，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恐。
演矮子和真的变成没有腿的矮子，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的他还没有桌子高，拿不到桌子上的东西，吃饭的时候，要跳到椅子上站着吃。
戏班子里的人只当他是入戏太深，或是过于勤奋，连班主都来劝他，大可不必如此，可他，心里有苦难言。
听他说完这些，眠眠反倒把笔放下了：“演的什么戏？”
“《义侠记》中的武大郎。”阿丑疑惑问道，“可是这戏有什么问题？”
眠眠摇头：“戏没问题，你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阿海更懵了。
“你在演戏中接触过什么人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再想想。”
在眠眠的提醒下，阿海仔细回想，最终摇了摇头：“千灯会上，我只觉得灯光晃眼，有一瞬的晃神，但上了台出不得差池，下台之后，便发现腿没了……”
“啊……”进宝附和着，“对对对，那千灯会好看是好看，就是灯太晃眼。”
“老板娘，我这腿还能找回来吗？”比起千灯会上晃眼的灯笼，阿丑更在乎自己是不是还能站起来。
指尖掐动，点点银光在修长白净上的手指上浮动，眠眠摇头：“你那双腿已经消失，找不回来了。”
阿丑一怔，掩面哭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就没办法了吗？”影子精急切地问着，仿佛失去双腿的是他而不是阿丑。
“有一个办法，就看他愿不愿意付出代价了。”
听眠眠峰回路转的话，阿丑的哭声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激动地表态：“只要能让我站起来，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可是……”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神色迟疑：“我一个戏子，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精湛的演技，可换你双腿。”眠眠唇角带笑，好奇地打量着阿丑，不知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不行！”影子精急道，“阿丑没了演技，要怎么办？”
眠眠但笑不语，没听到影子精的话一般，静静地等着阿丑的决定。
进宝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的：黑店啊！真的是黑店！
他又庆幸：怎么只要我三十天的眼泪？！
转念，他又疑惑：难不成，我的眼泪真的是什么很值钱的宝贝？
等了好一会儿，眠眠脸上的笑意变得玩味，正要放下手中的笔，阿丑说话了：“我愿意。”
眼看影子精还要再劝，他抬手阻止，轻笑着解释：“演技，还可以再练，但双腿没了，光靠我自己没办法让它们长出来。影子，你懂我的，是吗？”
影子精怔怔的。
阿丑又道：“你带我来这里的时候，不本来就知道是要什么代价的吗？我愿意。”
随着笔尖在账本上留下一行字，一团金光从阿丑身上升起，飞入后院。
阿丑的心，突然就空了般，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他而去，但他强行把这种感觉压了下来。
不就是演技吗？这种东西，早已融入他的骨血，闭着眼也能做完所有动作，走完所有台步，背完所有台词，怎么可能剥离？
似有所感般，眠眠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
不一会儿，招财端着一盘红烧猪肘走到眠眠身边：“好了。”
眠眠颔首，抬手一指阿丑的方向：“让他吃完。”
说着，她又对阿丑解释：“这是专门为你烹制的菜品，你吃完就可以回去了。”
阿丑一怔：“吃完……我就可以重新长出双腿了吗？”
“是。”眠眠答得干脆利落，在场的除了她和招财，都显得格外震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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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红烧猪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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