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无名镖师带来的血光之灾，对小小的柳家妓馆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即便屎尿味已经散尽，隔壁的潇湘馆都已经恢复了生意，而柳家妓馆还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少。
根据钱妈妈的分析，多半是恩客们顾忌猖狂霸道的风雪楼，不敢冒险。
再者翠娘那日被人推了一把，头磕在桌子上破了好大一个洞，又因为尖叫被人在脸上划了一刀，还被脱光了衣衫丢在院子里，眼看着日后翠娘的生意是不成了。
红姐儿到底善心，还是给翠娘请了大夫，出了医药费。
这一笔笔的银钱花出去，进来的却没几个子儿，红姐儿日渐愁眉苦脸、脾气暴躁。
这会儿便有姑娘在给红姐儿出主意。只见她细声细气地轻声道：“翠娘经过这一遭，往后是不成了。咱们馆里以后便只剩下沁芳、莺歌、书娘、小竹和我几个人能够伺候贵人了。便是一天到晚不停歇，又能招待几人呢？咱们宅子又不是那等只做屁股生意的脏地儿。”
她捏着帕子，犹豫吞吐的样子，却还是咬牙说了出来：“我们都知道，您一向善心慷慨、扶危济困。现如今，咱们妓馆里边，这个病那个伤，还都被您好好地养着，什么事也不用做，在他们身上那银钱是只出不进啊。他们也应当知道您的不易，帮您做点什么啊。咱们一家子姐妹，理应互相扶持、同舟共济才是。您如果倒了，咱们这些姐妹，可都活不下去了！”
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满眼期冀地看着红姐儿。
红姐儿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那姑娘连忙又劝道：“我初绿愿意去同姐妹们说道说道，让大家能动的都动起来，为妓馆出力赚钱，不能一点小病小伤就什么都不顾，只管躺着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待渡过了这个难关，再另行补偿这些受了苦的姐妹！”
红姐儿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
窈窈正在调息养伤。
她虽然散功，但是眼界见识还在，见过许多功法秘籍，虽然都算不上十分高明，也不能解决她散功的问题，但是选一个中正平和的呼吸法门滋养肺腑还是可以的。
这时，门扉被轻轻地敲响了，门外传来细柔的声音：“丽娘，是我，初绿。”
窈窈睁开眼睛，听了这话，浅浅地挑了下眉毛，收功，开口请她进来。
说罢，便推门进来一个心形脸、身穿碧色衣裙的姑娘，正是风雪楼和官兵来那日，故意叫破窈窈行迹，对窈窈莫名恶意的美貌姑娘。
她带了一包颇为精致的糕点，满脸盈盈的笑意，即使直面窈窈那张肿脸，笑容也不损分毫。
她走上前，在窈窈床边坐下，笑道：“妹妹还记得我么？你刚被卖来宅子那日，我们见过的。上次风雪楼的祸事，我们一道被抓走，可怜我当时还想着他们定是不会抓走妹妹，求妹妹帮忙呢，却不想这一叫喊竟是将妹妹也牵扯进去了。今儿得了些空，过来同你道个不是，再者也看看你病情好些没有。咱们可一直盼着能多个姐妹做伴儿呢。”
窈窈心想，我怎么会不记得。
若不是你，我会躲得好好的，不至于在大堂中遭受羞辱。若不是那粪坑爆炸的及时，我险些暴露自身豁出了性命！这一切，日后自然要回报于你的。
她赧然垂首，轻轻地说道：“刚被卖那日，许是惶惶不安，不曾多留意过周围。不过姐姐这般貌美，我却是记住了的。官兵来我们宅子的时候，我也是想救姐姐的，只可惜身单力薄，最后只能和姐姐做个伴儿。”
初绿牵起窈窈的手：“如今你已在咱们宅子住了将将一月，可是安心了些？这一个月，你什么事都不需做，只安心养病，咱们宅子对姑娘们厚道吧？如今的日子，比你在外面强些吧？”
窈窈点忙点头，眼底含泪：“可不是？老天爷垂怜，再没想到我被那商人转卖到宅子，反而遇上了好人家，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初绿轻轻拍了拍窈窈的手，轻哼一声：“那些臭男人，哪个可靠了，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货物钱财，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倒不如在宅子里，咱们一家子姐姐妹妹，同心协力，把日子过红火了！”
“姐姐说得极是！”窈窈反握住初绿的手，满眼诚挚地说道：“我也已经看透了这些情情爱爱。可恨我这不争气的身子，病好得如此之慢！好在姐姐们一直都如此心善慈悲，担待于我，耐心给我治病。日后我定是要报答姐姐们的！”
初绿滞了滞，她笑得弯弯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狐疑和审视，转眼又隐去了。
她抽出手，端起杯子喝口茶水，眉眼忧愁地垂下来，叹了口气。
窈窈上道地问：“姐姐可是有什么烦恼？”
初绿又叹口气，方才犹豫地开口：“自从那日的祸事之后，宅子已多日不见什么客人了！要不我也不能得闲来看你的。这样一来，咱们妓馆几十口人的花用，全靠以往的些许积蓄支撑，如何能行？”
她靠近窈窈，附耳轻声道：“前儿我去找红姐儿说话，在屋外无意听到红姐儿说……如今账上快没钱了，想要再卖了你换些银钱哩！”
她紧紧地握着窈窈的手，满怀担忧地凝望着丽娘。
窈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里面盛满了不解、受伤和难过！
“怎么会？红姐儿不会这样对待我！你刚才不也说一家子姐妹同心协力么？你一定是听岔了，我要去问问红姐儿！”说着便起身想要急奔出门。
初绿跳起来，连忙拉回窈窈，关上门后，恨恨地用力戳了下丽娘的额头，“你呀，真是个傻丫头！你是谁！红姐儿是谁！红姐儿可是威风八面、二十年不倒的！红姐儿想整治你，有一百种手段！到时候别说体面了、养伤了，也别说转卖你了，只怕啊，你的小命都要没啦！你呀你呀！”
说罢气哼哼地背过身子不理丽娘。
窈窈心中冷笑，也懒得逗她玩了，心说我且看看你要整什么幺蛾子。
于是她配合地捂住脸哭泣起来，“呜呜，姐姐，那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这么命苦，呜呜呜……”。
初绿又叹口气，转回身，轻轻抚摸窈窈的脊背，柔声说道：“你且想想，红姐儿为什么要卖你，不就是因为最近生意不好，而你又只花钱不赚钱嘛。你别看咱们妓馆现在来往的大都是贵人子弟，以前啊，咱们妓馆也是艰难过的。”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当时啊，就指望一些贩夫走卒又没有媳妇排解的人光顾咱们宅子渡过难关呢。他们对女子的脸没有要求，就关了灯那点子事情。大多数人啊，几个支棱，就完事了。”
她捏了捏窈窈的手，安慰着：“就这么会儿，你也不会累着。其实那事还挺舒服呢，你也能赚些银钱帮红姐儿渡过难关。等这关熬过去，以红姐儿的厚道，定会补偿你的！你说呢？”
窈窈哭得声音更大了：“你是说让我……让我……不可以的……红姐儿说过，等我脸好就能拼一拼花魁的！我不要那些脏男人！就让红姐儿把我卖了好了呜呜呜……”
初绿脸都绿了，恼声道：“红姐儿以前也说过捧我做花魁呢，你看看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我才是什么呢！”
又气地拧了窈窈一把：“就现在这世道，你以为换一家就能落好！除了红姐儿莫名其妙地高看你，换一家妓馆，怕是要你去街上招揽呢！”
窈窈心中明白了，“原来如此。这初绿想要做花魁，而我来后，红姐儿却又看中了我。她怕我抢了她的资源，就想把我按进污泥里。
人世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么个小小的妓馆，不过这么点人，也要汲汲营营、钩心斗角。
时光宝贵，无须为这么个人纠缠，暂且先应付过去，以后再寻机收拾她。”
窈窈低声说道：“姐姐，我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姐姐莫恼，且让我想想吧。”
初绿站起身，用力拧了拧帕子，跺了跺脚，说道：“我都是为了你好，唉，你再想想，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便来找我吧。”
待初绿走后，窈窈起身倒了杯水，心中思忖：“虽然这次多半是初绿擅作主张，但是她敢来找我，恐怕红姐儿心中未必没有这些打算。
本来只想在此地低调地养好伤就离开，不想招惹是非。现在看来，还要想想怎么帮妓馆渡过眼前这一关，也算是对妓馆遭遇自己牵连的弥补。”
片刻间，窈窈便想清楚该如何帮妓馆缓解处境，只待钱妈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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