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枭很小的时候就恨着白鸟。
恨他能得到父亲无条件的偏爱。因为他受神明的意志而降生。他拥有着这世上最圣洁的灵魂和最晶莹剔透的心脏。光之生物赐予他无上的力量。光明的火种将由他播撒给世人。
他被所有人簇拥爱护。他享有无上荣耀。
而父亲施予自己的永远只是冷眼旁观。
年幼的他只觉得这是哥哥该得的,而自己不该得。
直到父亲愤怒的拳头狠狠地砸到自己的脸上,胸口,腹部,让他喘不上气,血腥味在口齿间弥漫。
“让你偷吃!你不配,知道么?”
还没有桌子高的白枭看到盘子里装的水果和点心满到要溢出来,他知道那是给哥哥和那些不认识的客人们准备的。
有一个小小的樱桃实在是没有地方能供它安置,咕噜地滚了下了。
红红的,圆圆的,可爱极了。
小小的白枭知道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他就是极度地渴望着,像一只飞蛾看到了光源。他想要知道属于哥哥的东西到底是怎样滋味。他失神地盯着那颗鲜红的樱桃,鬼使神差的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摩挲。仔细的看着,像要把这颗樱桃上面的每一个细节完完整整地映在脑子里。
这就是属于哥哥的东西么,真好看,真好看啊。
眼尖的父亲马上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断定那颗樱桃是白枭从盘里偷拿的。他没想到此子年纪这么小性格就如此顽劣,顿时怒发冲冠。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耳鸣声让他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他只能看到父亲愤怒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嘴巴。
他看到哥哥雪白的身影站在风里。垂眸看向自己,分不清那是什么表情。
哥哥的老师是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占卜师。
和他一样大的小孩一听到老先生的名号就被吓得哇哇大哭。白枭疑惑不解,他明明对哥哥温柔至极。到哪也要带着他。洋洋得意地告诉父亲哥哥的过人之处。仿佛那是他培养出的最成功的艺术品。
很久之后白枭才意识到自己的哥哥极为聪慧,天赋过人。藏书塔里浩瀚如星辰一样记载着种族纪年的卷宗被他一页页翻遍并且倒背如流。占卜者毫无保留的教会他观星术,他以极高的悟性预言了几月之后的干旱,人们提前蓄水,顺利度过了这场灾难。
每当先生给哥哥传授知识时,白枭都悄悄趴在他房前的窗下数着蚂蚁。数着数着,他看到一只断了触角的蚂蚁被另外两只蚂蚁压在身上啃噬着。白枭莫名觉得烦躁,拿起木棍重重地拨开那两只蚂蚁,用手指碾碎成分不清是什么的碎渣。
等哥哥学习完也该吃饭了,白枭蹲在角落里低着头,父亲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嫌他碍眼,像踢一只狗一样叫他出去。他看到父亲身后跟着的继妹朝着自己翻了个白眼,厌恶的别过头,跑到白鸟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哥哥,哥哥”地叫着他。吵着要他给她念书听。
白枭被撵了出去,一个计划陡然从他心中生气,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晚上,白鸟举着烛台回到屋子里准备休息。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去。
他是被呛醒的,大火在周围弥漫,皮肤上有火焰灼烧的刺痛,他的腿上着火了!
房梁被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他猛地有往声源处一看,发现白枭正站在火焰中看着自己,他头顶的柱子正被火焰吞噬着马上就要断掉落下来!
白枭想象着白鸟愤怒的表情和谩骂,他计划着当白鸟冲过来打他踹他时,用力拖住他不让他逃跑,他要带着那个被父亲放在心尖上的人一起去死。一想到父亲愤怒又无能为力的表情他就兴奋极了。
白鸟果然向着自己冲过来了!
但脑海中重复模拟的痛感并没有传来,他等来的是白鸟的怀抱,白鸟的手垫着他的后脑勺,飞快将他扑倒滚向一边,他们身旁“轰”地一声落下一根熊熊燃烧着的柱子。
白枭一下慌了神。他看到白鸟顾不上腿上的火焰,猛地用力撞开了身旁的窗户,把白枭一托举丢出了窗外,自己也跟着翻身跳了下来。脱下身上的衣物朝着自己的腿拍打着,白枭愣了一秒,马上也脱下衣物帮着白鸟灭火。
火被拍灭后,白鸟一把扯过白枭的胳膊,白枭条件反射般护住了脑袋。却只听见白鸟严肃地低声说道“父亲明天问起来,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白枭低着的头点了点。
由于白鸟住的房间比较偏僻,直到第二天清早,众人才得知他的房间失了火。
父亲担忧地看着被烧焦了一大半的屋子,焦急地揽过白鸟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并询问道“有没有伤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说完他的目光向白枭剜去。继母和继妹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白枭。继妹忙插嘴道“一定是他,嫉妒哥哥,要陷害哥哥。”
白枭不敢与父亲对视,把头又埋底了几分。
父亲看到他这副模样,内心似乎已经笃定了罪魁祸首就是他。刚要提腿踹他。白鸟愧疚的声音响起。
“父亲,是我昨天睡前看了会卷宗,犯了瞌睡,打翻了烛台才失火的。对不起,请父亲责罚。”白鸟毕恭毕敬地垂下头,等着父亲的惩罚。
父亲却缓缓开口对他说“人没事就好,以后要多加小心”他话语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又道“你这房间被烧成这样没法再住,我找匠人来修葺。这几日。。”
白鸟心领神会,忙接着父亲的话说“这几日我便与白枭同住吧。”
听到有人念到自己的名字,白枭猛地一惊。抬头看到白鸟漠然地看向自己。白枭只觉得那眼神格外冰冷,像一束光将自己的内心照地无处遁形。他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其余人纷纷看向白枭,脸上挂着嫌弃的神情。父亲冷哼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临走前朝白枭身上踹了一脚才扬长而去。
继母跟着继父一起走了。白鸟去找老师采摘草药,替族里生病的小孩医治。
白枭终于松了口气,打算起身离开。可没想到继妹还站在原地,她刻薄的开口道“就是你干的吧,哥哥做什么事都那么认真,怎么会做出犯困打翻烛台这种愚蠢的错事。你这个卑鄙小人!”
这位泼悍的继妹,白枭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她天生会看人脸色,趋炎附势,看人下菜碟,骨子里透露着精明和算计,和她母亲一样。
但白枭不敢跟她顶嘴,要是把她说哭了,回头她向父亲告状,自己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她睥睨着白枭,想从他脸上的表情寻得一丝心虚和低眉下气,那是她践踏下位者寻得快感的源泉。然而,她却没能如愿,他看到蹲坐在地上的白枭用他那又大又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标准的下三白眼。直盯得她心里发毛。她打了个冷颤,随即抓起桌上的茶盏愤怒地丢到他脸上,茶盏哐当落地碎成几瓣。嘴里低声咒骂着“真是晦气”迈着大步摔门走远了。
白枭被碎片划伤的额头淌下鲜红的血液。
白枭的房间被安排在又黑又小的阁楼。低矮的房梁一排排斜行排列,最角落里的梁木落到了地上,逼仄的空间里连他这样的小孩都只能弯着腰行走。就地铺开的草席就是他的床。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他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的人。
阁楼最外侧的两个房梁拼成了一个“伞”字形,“伞柄”的位置露出了两个并排的方形孔洞,正好够他把头伸出。那是阁楼上小小的窗户。是白枭到目前为止短短的人生中最喜欢待的地方。
他看着天际边半满的月亮一点一点爬到天穹正顶上时,阁楼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白枭感觉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那是一种防御状态。
白鸟瞥见白枭正像看一个入室的强盗般看着自己便别过脸去。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截木棍,状如戒尺。
“手伸出来”白鸟清冷的声音在自己跟前响起。
白枭不为所动,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白鸟逐渐向他逼近,在白鸟的手触及他手腕的一刻,他像触了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口咬去,直到他尝到咸咸的混杂着铁锈味的液体淌入自己的嘴里。松了口后,他看到白鸟的手上被自己咬开了一道口子,一滴一滴的血不断地沁出。
这一瞬间,他茫然失措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鸟,猛地将身体往后撤。他似乎有点害怕了。奈何这次白鸟的反应比他更快,像钢筋一样的手狠狠钳住白枭的手腕,一把把他拖回到原来的位置。举起木棒往他手心上猛抽,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今日瞒过父亲你少了顿责罚,我便替他罚了”白枭看到白鸟近在咫尺的脸,平素对人温柔似流水般的眼睛正严厉地看着自己,他薄薄的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合。接着他又听到那嘴里吐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希望你今天过后记清楚”
白鸟不停的猛抽着,痛的白枭快要失去知觉。可他愣是没吭一声。
白枭忘记了白鸟是什么时候停下。他意识逐渐涣散沉沉睡去。
寒风从窗口不停倒灌进屋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下起了雨。
睡梦中的白枭一直呓语着,身体像小动物一样蜷成了一团。
梦醒时分,他发现自己的脸被眼泪糊满。窗外电闪雷鸣。一只不属于自己的胳膊横在胸前。他竟然被白鸟紧紧抱在怀里。
他看着白鸟手背上的伤口和尚未干涸的血迹发着呆。
白鸟似乎感受到怀中之人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很快就醒来,他拂上白枭的眼睛,为他擦去眼泪。白枭猛然一抖,想挣脱开他的怀抱。
“别动”
白枭天生体热,这点寒风吹的他毫无感觉。反倒是身后的人似乎很怕冷,身体在微微发着颤。
他破天荒地听了话,没再挣扎,任由着白鸟从身后抱着他。
天刚蒙蒙亮白鸟就离开了。今天他要去召集光之生物,借用他们的能量制造一种会飞行的机关船。
白枭看到阁楼上堆满了哥哥各式各样的草稿和书籍,上面写满了自己看不懂的文字。
白鸟回来时正好看到自己弟弟盯着那堆纸发愣。径直坐到他身旁,白枭一见他过来就往旁边挪了一下同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白鸟又将他拉了回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指着书上那些文字符号,耐心地一个一个教他认。
白枭从未与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胸口热热的,像一个小瓶子,以前空空荡荡,现在却被填满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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