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祖宅坐落在半山腰上，是当年老太爷特意请风水先生选定的宝地。随着城市扩张，这片原本僻静的区域竟成了市中心最金贵的地段。站在朝南的露台上，可以俯瞰整个中央公园——钢筋水泥森林中一片难得的绿洲。
周老太太常说："这宅子印证了老太爷那句话：'我不用去就山，山自会来就我。'"如今老宅外墙保留着古朴的砖瓦结构，内部却早已与现代智能家居完美融合。周先生夫妇原本住在城西的别墅区，在老太爷过世后也搬了回来。
赵嘉宁来到周家那年才三岁。她的母亲赵婉曾是市纺织厂的文艺骨干，生得明艳动人——浓眉大眼，睫毛卷翘，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肩头，活脱脱像个新疆姑娘。当年周先生代替父亲出席厂里的联欢会，一眼就被这个爱笑的主持人吸引了。
可惜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周老太爷为了家族事业，硬是逼儿子娶了邻市贸易大亨的千金叶明月。婚后两人虽谈不上多恩爱，倒也相敬如宾，很快有了周珩、周衍两兄弟。
而赵婉在分手后，嫁给了厂里能说会道的宣传科长方季明。起初还算甜蜜，但婚后迟迟未能怀孕，婆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嘉宁出生时，见是个女孩，婆婆当天就收拾行李回了乡下。方季明更是变本加厉，整日混迹歌舞厅，最后连家都不回了。
纺织厂效益每况愈下，三十出头的赵婉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没有积蓄，身体又因月子没坐好日渐虚弱，她只能带着女儿住在医院走廊。走投无路之际，她想起了那个曾经深爱过她的男人。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周鞅推开病房门时，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趴在床边。听到动静，女孩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叔叔，你是谁呀？"声音软糯得像只小猫。
周鞅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辫子："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尽管病容憔悴，赵婉还是把女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粉色的旧毛衣虽然起了球，却洗得发白。周鞅让司机带嘉宁去买糖，自己则在病床前坐下。
"我...我实在没办法了。"赵婉侧过脸，一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边，"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宁宁她爸爸..."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纤细的脖颈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线。周鞅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当年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如今竟被折磨成这样。
"我想打听...有没有好点的福利院..."赵婉用袖子抹了把脸，"趁她还小，忘得也快..."
这时司机牵着嘉宁回来了。小姑娘嘴里含着棒棒糖，手里还攥着一个，蹦蹦跳跳地跑到床边："妈妈，我今天只吃一个！"
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眶，她急得直往床上爬："妈妈不哭，宁宁不吃糖了！"
周鞅一把抱起这个年画娃娃般的小人儿，轻轻放在赵婉身边："叔叔下次给你带巧克力。"
离开医院时，暮色已深。周鞅坐在车里，拨通了几个慈善基金会的电话。回到老宅，正遇上刚下班的妻子。叶明月一头利落短发，西装裤装衬得她干练又精神。
佛堂里，周老太太正在诵经。自老太爷走后，念佛成了她每日的功课。
"妈，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周鞅斟酌着开口，把赵婉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阿弥陀佛...当年嫌她性子太软，没想到..."
叶明月突然插话："妈，要不我们把那孩子接来吧？您平时一个人也闷得慌。"
周鞅震惊地看着妻子。镜前卸妆的叶明月神色平静："老太太有个孩子陪着，咱们也算积福。"
第二天早餐时，全家齐聚古朴的餐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红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们就要多个妹妹了。"周鞅宣布道。
五岁的周珩放下牛奶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随便"，又继续看他的英文报纸。而三岁的周衍已经兴奋地拍起手："太好啦！哥哥总嫌我吵！"
就这样，赵嘉宁成了周家的一员。
尽管有了最好的医疗条件，赵婉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临终前，她握着女儿的小手，轻声说："宁宁要乖...听周叔叔的话..."
窗外，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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