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头驴,头上顶着劳斯莱斯小车标,脖子上挂着收款码,停在镜头前扯着脖子叫唤时,俞悄的心悄悄地死掉了。
纪繁西出的馊主意,白整了。
这两天遭的洋罪,全白受了。
“它叫小劳。”蒋雨池从板车上跳下来,笑着对镜头介绍,“正好在村口遇见这个大叔了,求他送我过来的。”
“还有车费呢,车费得给呢。”大叔在旁边很实诚地要钱。
蒋雨池“啊?”一声,顿时满脸不知所措,回头喊她助理:“乐乐姐——”
“别姐了,咱们经费可都是有限的,你真是我活爹。”
助理一脸心痛状,跟大叔讨价还价一番,掏手机对着小劳扫码。
“太有节目了。”俞悄学到了,碰碰叶幸司,“以后镜头前我也喊你爹吧。”
叶幸司:“嗯。”
俞悄踩他鞋:“你还嗯上了!”
叶幸司笑着抬抬腿,没跟俞悄闹,也没再看蒋雨池,准备进院子。
蒋雨池是纪繁西公司想捧的两个新人之一,选秀节目出身,是那种很白净秀气的类型。
俞小雨好像还给他投过票,有一阵疯狂往家买周边,不喊老公,喊儿子。
院子里的嘉宾被驴叫吸引出来,一团人也不知道认不认识,都表现出开心热情的样子,互相打招呼。
蒋雨池很谦逊的挨个儿鞠躬喊老师,鞠了一圈看见叶幸司,他“哇”一声,惊喜得有些浮夸,扑过来给了叶幸司一个拥抱。
“叶哥!”蒋雨池一个新人扭头朝众人介绍,“这是我一个公司的前辈,他小时候就和左槊老师搭过戏!”
说完还对叶幸司玩了个梗:“师兄,我从小就看你的电影长大的。”
其他嘉宾们这才注意到叶幸司,纷纷拖着嗓子“哦——”,假装久仰。
叶幸司在蒋雨池抱过来时,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步,也没拍拍人家的肩拥抱回去,表情动作都很疏远。借着和别人打招呼,他跟蒋雨池拉开距离。
画面录得差不多,导演招呼大家进院子。
俞悄拽着箱子走在最后,歪头瞅了叶幸司好几眼。
“看什么。”叶幸司问。
“你还和左槊拍过戏?”俞悄有些诧异。
左槊可是真正的大腕,纯正电影咖,巅峰期连年血洗国内外各大电影节,十六部代表作十二项提名,手握八个影帝,国际影坛开会都得坐第一排。
他的电影俞悄看过不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哪部戏里出现过叶幸司这么没演技的角色。
叶幸司没解释,难得有这么辉煌的历史,他却好像不咋乐意提,只把墨镜又往上推了些。
小李让叶幸司和蒋雨池把行李箱先搁在屋里,然后嘉宾们出来围桌坐着,开始正式录节目。
院子里的阵仗比院外更大,背阴的院角挤满了工作人员和专业设备,场院中央是个遮阳篷,两条拼在一起的大石桌,桌上摆满瓜果点心,还有两箱冠名商赞助的礼盒。
俞悄看一眼就想笑。
其他节目的赞助商都是些手机饮品护肤品,摆着也不突兀。
这倒霉节目的赞助商是宠物食品,两盒狗粮摆在长桌中间,也亏导演干得出来。
五位艺人五个助理,十张凳子排得满满当当。
俞悄挨着叶幸司在最靠边的位置上坐下,还盯着狗粮偷乐,突然发现余光里,旁边那些座位并没有全都坐满。
——场务还没打板,两位女明星的助理帮忙喷防晒的喷防晒,拿水杯的拿水杯。
俞悄挺喜欢的那个男演员叫艾浩,似乎很忙,一直在对着手机打字。他的助理也拿着手机在旁边嘀嘀咕咕的,俩人不知在交流什么。
最热闹的还是蒋雨池,他都出来在长桌另一端坐好了,又一拍大腿跑回屋里。
“充电器在哪个箱子里啊?乐乐姐!”
乐乐“哎呀”一声,忙不迭跑回去。
所有助理里,只有俞悄一动不动,屁股焊在椅子上似的,死沉。
叶幸司微微转脸,瞥向俞悄。
俞悄心有所悟,起身朝小李的方向跑过去。
没一会儿,他高高兴兴地回来了,重新一屁股稳坐下来,伸手掰了两根香蕉,又抓了把坚果,放在他和叶幸司面前。
“问了,能吃!”他开心地说。
叶幸司嘴角抿了又抿,闭上眼缓缓呼出口气。
俞悄不是眼里没活儿,也没忘记纪繁西对于“节目效果”的叮咛嘱咐。
他是真饿。
今天一天到现在,他和叶幸司只在早饭各自吃了俩包子。叶幸司做艺人的,对镜头负责,需要身材管理——估摸着也是接不着戏真穷,耐饿。
俞悄不行,前面忙忙叨叨赶路没觉着,这会儿他闲下来对着满桌吃的,只感觉胃里空得五脊六兽。
这会儿给他倒碗狗粮他都愿意炫两口。
见叶幸司靠在椅背上直闭眼,他以为叶幸司是不好意思吃,还很贴心地问:“我喂你?”
俩老爷们儿互相喂吃的,也能带点节目效果吧?
叶幸司眼角忍无可忍的一蹦,从后槽牙里磨出声音来:“吃你的吧。”
等众人该准备的都准备完,全部落座了,导演坐在对面的小遮阳伞下,举起喇叭喊:“刚才的录前准备,我们都拍下来了,也会真实地呈现在正片中。”
“啊?”嘉宾们都笑了。
坐在最中间的是那位女星是综艺老咖,艺名卡卡,俞悄上学的时还看过她主持的节目。
卡卡率先引导节目效果,夸张地扶着自己助理大喊:“那完了,这下我耍大牌实锤了。”
“你可不耍大牌吗,”艾浩收起手机就跟换了个人格似的,配合着笑道。
“喝个水自己不拿杯子,一会儿要吸管一会儿嫌水凉,把人折腾三四趟。”
“没有没有,”卡卡的助理忙解释,“卡卡姐的药得冲泡。”
“对,我最近身体有点状况,其实有在吃药。”卡卡正色起来点点头。
下一秒,她转移话题的同时,很灵活的把镜头带到另一位女明星身上:“但是应该谴责不到我头上,白桃刚刚……”
“对啊!”白桃立马接住,捂着脸笑,“我还让小果帮我喷防晒。”
“还让人蹲着给你喷脚,桃儿你新剧大爆,飘了是吧?”艾浩又递梗。
“哎呀妈,浩哥!”白桃双手合十表示求饶,“咱们换雨池蛐蛐吧。”
蒋雨池做瑟瑟发抖状。
艾浩似乎也不认识蒋雨池,摸了摸脑壳。
“他一个小孩哪有能蛐蛐的。”
“那不是这么说的,”卡卡坏笑起来,“凭我驻扎娱乐圈基层多年的经验,新人什么都不用做就会塌。”
众人爆发大笑,俞悄干巴巴地咧咧嘴,不太能理解笑点。
卡卡到底是老综艺人,没忘了照顾叶幸司的镜头。
“就幸司那边最好,”她探头朝这边看,“人家就没折腾助理。”
“是。”艾浩点头,“这两位忙着吃呢。”
蒋雨池提到叶幸司就不抖了,把脸埋在胳膊里笑:“我叶哥的黑料可不在这上面。”
俞悄一直以为,自己虽然不算能言善辩,但生活中也不是那种张不开嘴的人。
就算叶幸司这么闷,他该吐槽的时候都能吐槽几句。
可现在真跟这些明星坐在一起,有了“录节目”的真实感,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不知道接什么,想到这是节目,是要上电视的,也不敢轻易开口。况且身边的正主跟个闷葫芦似的,他总不能喧宾夺主。
于是人家四对聊得热闹,他们俩就像镜头内的工作人员,连话题都介入不进去。
也不对。
俞悄偷偷瞄了眼叶幸司。
好像只有他自己在状况外。
这位二十八线看起来并没有失落,似乎是纯粹为了完成公司任务,录上节目就行。
有人cue他他也接话,没人cue就帅着张脸默默听,偶尔还能笑一下。
俞悄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
导演让五对嘉宾分别介绍完是怎么过来的,就开始兑现出发前的游戏规则。
“最后到达的嘉宾,我们说了,会有惩罚。”
小李拿了个信封,在蒋雨池的崩溃喊声中送过去。
“乐乐姐你拆,”蒋雨池捂着眼睛趴在桌上,喊他的助理,“我没有勇气看。”
卡卡隔着白桃,往蒋雨池肩膀上拍一下,笑着说:“现在没勇气了,坐驴车的时候想什么呢。”
“卡老师我们一起挨罚吧?”蒋雨池捞她的胳膊。
“快别带上我。去!”卡卡胳膊一缩,故意虎着嗓子,大家又笑起来。
惩罚的内容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其他嘉宾都有节目组准备好的房间,被惩罚的人,则要去村子里自己找农家借宿。
“天啊,”白桃怜悯地望着蒋雨池和乐乐,“社恐简直不敢想。”
“可以再去找你的小劳了。”艾浩说。
蒋雨池表演了一番追悔莫及,可怜巴巴地问导演:“那我现在去吗?”
“晚一点,现在还有任务。”导演又送来一个信封,“这是所有人今晚的任务。”
卡卡把信封接了过去,拆开念内容:“往后五天,每对嘉宾轮流负责所有人的三餐。今晚的晚饭,由倒数第二到达的成员负责……”
“我们吗?”俞悄指指自己。
“哎不是,”卡卡把信封一摔,佯装生气,“合着你们是递减制是吧?轮着惩罚?”
导演坐在对面笑,示意卡卡接着读。
白桃戳了戳任务卡:“卡卡卡,后面好像还有字。”
卡卡拿起来看一眼,直接递给叶幸司:“幸司,你自己来念吧。”
叶幸司起身接过,看了眼:“括号,节目组没备菜,需要大家自行去找村民,借菜,括号完。”
“叶哥还把括号念出来,”蒋雨池笑得不行,“好土的搞笑方式。”
嘉宾们对于任务内容没太大反应,倒是都被蒋雨池这句吐槽给逗乐了。
叶幸司嘴角翘了下,坐下来将任务卡交给俞悄。
“好,那休息一下,二十分钟后开始吧。”
导演拍拍手,示意大家可以用这二十分钟休息,需要上厕所的上厕所,换衣服的换衣服。
俞悄和叶幸司先去看了节目组安排的房间。
分给他们的卧室在二楼,看着原本像是杂物间,打扫完放了张床,被褥枕头都是新的。
没有独立卫生间,好在有个大窗户,还不算太憋闷。
他往墙上看看,红外录像机也装好了。
“是因为咱们俩都是男的,所以安排一张床吗?”俞悄伸手在摄像机前晃晃,“这个现在开了吗?”
叶幸司没说话,他站在床边抬手脱掉T恤,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捏着后颈转转脖子,然后扭头看向录像机,做出刚发现有录像的神情,微微一抬眉,把T恤挂在镜头上。
俞悄扭头目击这一套操作,差点崩溃了。
“……你有病?”
他发出濒死的呻吟。
“你的表演有多刻意你自己知道吗?”
叶幸司这一波尬得自己都有点想笑,还绷着脸问俞悄:“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死。”
俞悄逼着自己接受一切。
“就会闷着骚,录节目的时候不见你多接几句话。”
他嘟嘟囔囔的去掏充电器,刚在行李箱前蹲下,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周行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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