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指…”
司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脑袋里更是涌现各种可能。
彦氏半睡半醒时被她吓了一跳,睁眼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摇扇的手指。
“哦,这几日赶着绣鸳鸯连理的背面儿,手都磨出泡了。”
二娘所生的大姐姐司彦,入了秋就要出嫁。
祖母吩咐家中女眷在避暑的时候把这些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碍于司洛年岁小,就没参与这个事情。
同样没参与的自然还有棠彩。
“棠彩日日跟在我身边,她手上也缠了相同的布条,难道也和你们一起做活计了?”
“这我可不知道。”彦氏捂嘴打了个哈欠,“若是调不开人手,管家兴许也得找翠湘苑的女眷帮忙绣个边边角角的小件吧。”
虽说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但司洛心里更加不踏实。
因为她从没听棠彩提到过,半个酷暑,她觉得她似乎都没离开过自己身边,哪有功夫去绣这些东西呢。
“对了,五妹妹。”彦氏去拉司洛的手,向她传播温暖,希望可以安慰她的紧张,“倒是前些日看见棠彩去了你二姐姐那。”
“逸姐姐?”这倒让司洛感到奇怪,“逸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兄弟姐妹都很少交流,找棠彩做什么?”
“那日我刚好去找二娘商量背面儿图案,棠彩呢,先我一步进的翠灵苑,直朝着西厢去了。临进二娘房间的时候,我正好看见阿逸给她开了门。”
“大嫂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这几日大雨,司洛更不记得棠彩是不是离开过自己。
彦氏陷入思考,半晌才道:“有些日子了,是这场大雨之前,凌家公子来了没几日。”
提到凌家公子,司洛就想起白日看到的那个废弃的石牌楼,还有从身后发出的沙哑男声。
她下意识有些冷,身上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
彦氏察觉她害怕,握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那几日凌家公子哪都不认得,还被管家带着每个别苑都走了一圈,说是祖母让他都打个招呼。”
“也刚巧赶上我给彦妹妹的喜衾定背面儿的图案,忙得四脚朝天,也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言半语。”
所以大嫂才记得这样清楚。
彦氏又打了个哈欠,翻身面朝床顶。
司洛瞧着她眼皮都黏在一块了,便没再继续问,由着她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这一宿司洛没怎么睡,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直到外面天逐渐亮堂。
彦氏习惯了早起给祖母奉茶,怕扰着司洛,动作极轻,没一会就传来掩门声。
司洛身上的疼痛因擦了药油的缘故好了些,至少能翻身,坐起。
躺了一宿她处处不舒服,索性抱着个圆枕坐起身,盯着花格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出神。
许是天色越发明亮的缘故,司洛的胆子也随之大了些,情不自禁又去剖析昨日的种种。
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凌家小哥每日都去那个方向,大路过去只有那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其他地方陡得很,下脚都困难,更别提雨下成那样,不走大路很有可能连人带泥被冲到山脚下,命都保不住。
所以凌家小哥定然是往山上去的。
那条路不好走,恐怕经常滑到,所以才会每日回来都换身干净衣衫?
这么想仿佛也没多大破绽。
可他每日都去山上做什么呢?
他在这呆了这样久,为何偏偏又在此时跟祖母请辞回家?
司洛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他突然辞别定是与昨日的突发情况有关。
一来,司洛偷偷上山遇到奇怪的事。
二来,大哥正好回来,他顺理成章能让大哥带他离开。
但如果他身上真的藏了秘密呢?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离开?
司洛觉得她得尽快带司亮去山上看看,好让他相信自己说的并非是臆想。
况且,大哥在祖母面前也是有话语权的,他若觉得凌坤有异,定然也得为了赫家安全查个清楚。
如是想,司洛便忍着身上的疼痛下了床。
如今贴身伺候的棠彩不在,她需要去门口摇铃叫管家,好传信让司亮来一趟。
叮叮当当的铃音清脆响亮,司洛却觉得手臂和手指都随着轻微的动作酸痛极了。
好在郎中给涂得药油见效极快,躺了一宿的棠彩想必也能动弹了。想到昨日她回来通风报信,她伤得不会比自己重。
听到外面传来活跃的鸟鸣声,司洛干脆开了门,可院子里依旧没见到管家或者仆人的影子。
她享受完晨起的第一缕暖阳后,也不想再等,便扶着门板朝棠彩所在的后罩房溜达着走去。
她步子极缓,因为每每动弹都有种随时要散架的感觉。直到顺着廊子穿过一个月亮门,才意外听见管家的声音从这边传来。
“真晦气!”
连日的阴雨停了,今日碧空如洗,又没那么热,有什么可晦气的?
司洛心下生疑,扶着墙壁转过灰石墙角。
只见月亮门内的小院里,几个男仆正掳着袖子从棠彩的房间里急急忙忙出来。几人抬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被块厚重的白布完全遮住脸。
司洛脑袋一懵,腿也跟着发软,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这动静不小,管家和一众仆从同时朝她看过来。
发现是未梳洗的司洛,管家急急朝抬着担架的人一摆手,又赶忙交代几个老婆子进去打扫,话音都没落,就朝司洛跑了来。
“哎呦,五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他边说边连忙搀司洛起身,青黑肿胀的眼睛说明他同样一夜未睡。
“棠彩??棠彩怎么了??”
管家赶紧冲她“嘘”了几声,示意她小点声。
“可别扰了主母。”
司洛急急呼吸了几口,视线去看即将穿过小径尽头那扇黑漆漆小门的队伍和担架。
她尽量压着声音,却吓坏了,两片嘴皮子抖得厉害:“棠彩死了??? ”
管家怕司洛经受不住打击,只点点头,搀起她往房间走。
“怎么会呢?她不是昨下午还好好的?”
“是噎死的…”管家遗憾道:“半夜她找庖厨的张妈要了份面,怕是给那丫头饿坏了。”
“怎么、怎么会饿坏呢?”
不过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司洛到清晨可都没有饥饿感。
“棠彩伤得没那么重,从山上又跑回来报信,身体消耗也大。再说,她伤得轻,郎中开了药油也嘱咐她别乱走动。想必是半夜饿的不行了,才去要了碗面。”
想起忠心耿耿的棠彩,司洛心感唏嘘,甚至悲恸。
但她没空悲悲戚戚,只觉得棠彩的死不会这么简单,更想查清真相。
“你怎么知道她是噎死的?”司洛问。
“脸都憋紫了…那样子可吓人。”
“不应该找个仵作来验验吗??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能猜猜就完了?”
“小祖宗呦,主母的苑子里发生这种事太晦气了,哪还能让仵作来,那不是给主母心里添堵吗?”管家为难,“况且再有些日子,大小姐就要出嫁了。这事若传出去,可是太不吉利。”
“但她死得太蹊跷了!”司洛越说越激动,可心里害怕,脊背随着发颤的身子弯下去,“何况,昨日她明明跟在我身后上山的,之后便没了踪影。怎么可能在我还没摔下来的时候回来报信?!”
“五小姐,您昨晚闹那一出,主母连夜就派我去禁地查了。”管家解释,“我带了十个人去的,大家都见了那个木断桥,上山的路早就被封了。”
这分明与司洛看到的不一样。
她拒绝接受这个真相,边踏进门边使劲摇头,“我不信!我要见大哥!你去寻大哥来!!”
见她情绪激动,管家深知这两日发生的事必定刺激到了这个向来骄傲的人。他不敢再乱说话,只好哄着。
“得嘞得嘞,您歇着,我这就去喊大少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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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亮来的时候,彦氏刚给祖母奉完茶,正要走出苑子。
焦急等在门口的司洛看着彦氏和司亮擦身而过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紧接着便带仆从离开了。而后司亮先去给祖母问安,就来了司洛这。
“怎么了?急匆匆把我喊来。”
司亮进门的时候,先摸了司洛额头,显然这是祖母交代的,怕她高热烧坏脑袋。
司洛只是身上疼,更不想别人怀疑她的记忆,所以不耐烦地别开头,“我脑子没撞坏!”
“好着呢!”司亮笑了,“还知道跟大哥顶嘴。”
瞧着他心情不错,司洛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的笑意感染,脱口道:“棠彩死了!”
司亮并不意外这件事,他“哦”了声,从盘子里取了块刚送来的糕点。
“刚听祖母念叨了句,这丫头竟然还能噎死…”
“祖母知道了??”司洛略感惊讶,毕竟方才管家可是害怕祖母知晓这事的。
“阿嬷一早见你和管家拌嘴,打听来着。管家没瞒住,就说了呗。”
“那祖母怎么说?”
“能怎么说?埋了…”
司洛盯着司亮吃了三块糕点下肚,更加着急:“昨天大哥见她那会还好好的,又不是个小孩子,怎么能噎死自己?祖母就没让人查查???”
“查什么?”司亮险些噎着,急急喝了口茶,“查她是吃什么噎死的?”
听这意思,司亮显然也是不赞同去找仵作的。
赫家在当地多少有威望,为了个仆从再将是非传得到处都是,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但棠彩毕竟陪伴司洛多年,她怎也不能问都不问。
“我去找祖母,找她要个说法。”说着,司洛就扶着桌边要站起来。
司亮连忙拦了一道,“一大早郎中就瞧过了,只不过不像仵作那样开膛破肚地验。”他示意她坐下,“是噎死的…你非要那丫头死无全尸,那我去和祖母说就得了。”
听他这么说了,司洛一颗悬着的心才稍放下。
大哥虽然爱吹牛,确是言而有信的。
“昨日大哥把我接回来的是不是?!”
司亮点头,“亲自去的,你就趴在那断桥桥下。要从山上摔下来,恐怕早没命了。”
“棠彩陪我一同上山的,我不过发呆看牌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司洛卖力解释昨日发生的事。
“那条路就算跑都不好跑…怎么会片刻功夫就没影了?”
“大哥不信我?”
司亮犹豫着,把放点心的餐盘推到一旁。
“不是不信,是觉得蹊跷。棠彩回来的时候蓬头垢面的,显然也摔了不少跟头。”
“那她说什么了?”
“就说你摔下山了,而后就带着我去找你。”
“一路上没有异样?”
司亮再次陷入回忆,仍旧果断摇头:“和平时没区别,怕你出事,急得眼泪直流。”
那条上山的路并不宽敞,若是棠彩始终跟在身后,司洛摔下山也定会撞伤她。但棠彩还能回来报信,显然摔得不厉害。
按照昨日的路线,除非她躲到哪里,或者趁司洛发呆的时候迅速下了山。若是后者,她得什么速度才能在须臾之间到山底又不被发现呢?
司洛越想越觉得不现实,可唯一了解情况的棠彩却死了。
“大哥,昨日我摔下山前就是因为身后突然传来的陌生声音。”
“会不会因着害怕听错了?”
“我怎么也不会把棠彩的声音听错了吧…更何况那声音还是沙哑的男声。”
司亮开始皱眉思考,“昨日接你的路上,我听棠彩说,你是好奇凌公子每日去向,才跑到禁区的?”
司洛点头:“他每早都往那跑,风雨无阻的,我便好奇去看看,谁想就发生意外了呢。”
司亮又突然放松地咀嚼了两口嘴中残渣,“我看你也是这些年被全家人捧得天不怕地不怕了。非逞这个能干嘛?”
不愿听他数落,司洛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刚才的话:“凌坤身上肯定有秘密!如今棠彩又送了命,大哥可不能轻易就把他送回去,那可真是便宜了凶手!”
司亮似乎没想明白,怔楞地眨眨眼。
“谁?你说凌坤是凶手?跟他有什么关系?”
“棠彩昨日一个人回来,想必是发现什么秘密了,才会在半夜被人害死!”
司洛稍停顿,将思路捋清晰。
“庖厨曾抱怨过凌坤总是半夜让他送吃食,所以除了凌坤要的,庖厨不会给任何人留餐。棠彩吃的那碗面定然和凌坤有关。”
“况且又是清汤寡水的汤面,怎么可能噎死人?!定是棠彩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他害死——”
“——胖洛儿”司亮连忙打断,“这话可不能乱讲,毁人清誉不说,弄不好还要见官呢。”
“我没乱讲!”司洛有些气恼,许是因为司亮反复不信任她,“即便见官,我说的这些也都是证据。”
司亮再次陷入迟疑,他沉默半晌,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说凌坤害死的棠彩??”
司洛狠狠点头。
司亮又道:“昨晚祖母交代管家带人连夜去禁地查看,凌公子可是自告奋勇跟着管家一起去的。”
“你大嫂刚跟我说,她起身时正撞上他们一行人天快亮才回来。凌公子根本没机会半夜回来取碗面再给棠彩送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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