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求饶声穿透宅邸，树梢停脚的鹰隼警觉睁目，翅膀一振盘旋在王府上空，鹰眼中倒映出一张鼻青脸肿的熟悉面庞。
猫在墙角的仆人吓得双腿发颤，抱起扫帚贴着墙根一路小跑，看见内院伺候花木的熟人，凑上去打听:“殿下近日越发喜怒无常了，怎么把金先生打成那样。”
熟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不知道金先生说了什么。”
仆人好奇:“说了什么？”
熟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他今日一进屋就跟殿下道喜，说是早上起了一卦，算出殿下的有缘人已经降生，可与殿下再续前缘，天作之合，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仆人吃了一惊:“殿下的有缘人才刚出生？”
熟人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
“聚在一起干什么呢？”身穿常服的老太监踱步过来，随口斥道，“还不滚去干活。”
两人唯唯应声，又追上去捧茶倒水地奉承，一口一个刘爷爷叫得亲热。刘福全心里揣着一桩要紧的大事，懒得搭理他们，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匆忙迈入祁王居住的正殿。
殿内四角摆着四只冰鉴，寒气自镂空的顶盖上徐徐溢出，刘福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燕归却仿佛浑身上下都冒着火，一袭黑衣坐在矮榻上擦拭长剑，雪亮的剑刃上倒映出一双戾气未消的眼。
刘福全迫不及待地开口:“殿下，老奴有要事禀报。”
燕归眼也没抬一下:“说。”
刘福全:“城东有一位祝员外，前些日子外出行商遇难，幸得仙人搭救，不仅免遭大祸，还带回来仙人所赠一株千年人参。”
要说人参对王府来说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但若添上几分仙缘就大不一般了，刘福全有几分意动，却又疑心祝员外故弄玄虚自抬身价。
“奴才这些日子一直命人盯着祝家，这才发现一桩了不得的大事，那人参成了精！ ”
刘福全难掩激动，将手下探听来的一鳞半爪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不是人参成精而是三清道人现世救灾来了。
燕归冷笑一声:“你是说那人救活了一只猪，所以你想让他也来救救我？”
刘福全苦劝:“天下奇闻异事甚多，殿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燕归手腕一抬，送剑入鞘，发出一声铮响:“金无用也是你们请来的，说他阴阳八卦无所不通，结果不过是个满口胡言的江湖术士。
想到今早起的那一卦，燕归话音中添了几分杀气:“早该取了他的脑袋。”
刘福全精神一振:“此卦大吉！若是殿下的有缘人刚刚降生，待他成人，至少要十五年，也就是说您命数未绝啊。”
短短一瞬，刘福全脑子里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面上的纹路越皱越紧:“该叫金先生再卜一卦，算算未来王妃此时身在何处，将人抱回来养着才安心。”
燕归怒极反笑:“抱回来干什么？我给他当爹吗？”
刘福全只得噤声，忽然听见前头一声闷响，燕归的身影猛地矮下一截，扶着矮榻，鲜血喷洒在地砖上。
“快传刘太医！”
“大夫怎么说？”
五少爷高兴地抱着猪:“大夫说小猪脉象稳固，元气充足。”
窦大夫再次被人请到祝府，还以为祝老爷又挨了打，对着头活蹦乱跳的小猪恍惚半日，两指按着猪蹄子出神。
祝老爷也努力撑着青肿的眼皮问:“大夫，它怎么样？”
窦大夫:“……很健壮。”
祝老爷又追问:“可有内伤？”
窦大夫摇头，在祝老爷欲说还休的目光中木着脸松开乱蹬的猪蹄，拎起药箱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祝家一大家子人面面相觑，一直试图主持大局的祝大少爷放弃思考两眼望天，四小姐揪着五少爷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煮熟的猪突然活了？”
只有祝老爷眼含热泪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灵生的方向口里直呼“仙师”。
灵生:“爹……”
祝老爷忙道:“不敢，不敢。”
四小姐看亲爹被吓得六神无主惨不忍睹的模样，忍不住扶额，将灵生拉到一边嘱咐:“他不是你爹，你快别这么喊了。”
花了大半日的功夫，四小姐才跟灵生解释清楚，她口干舌燥，灌下一大口凉茶:“总之，只有生你养你的人才是你的父母，你才刚来祝家，我爹不可能是你爹。”
“那我的爹娘在哪儿？”灵生初化人形，学话却很快。
四小姐怎么知道，灵生这样多半是天生地养的，对上灵生茫然的目光，她掷地有声地道:“谁给你施肥浇水，谁就是你的爹娘。”
谁给他施肥浇水的？
灵生陷入沉思。
趁这机会，祝家人赶紧商量了一番。祝老爷叶公好龙，坐在椅子上直抽抽，没蹦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又要晕过去。祝夫人眼疾手快地在他人中上掐了一把:“你说说你说说，人是你请回来的，现在怎么办？”
祝老爷急切地说:“自然是好好供着。”
祝夫人:“话虽如此，但咱们家里供着这么一位佛爷，若是传出去了，恐怕会招来祸端。”
怀璧其罪的道理祝老爷并非不懂，被妻子点破又是一哆嗦。他勤勤恳恳几十年，方在京城积攒下来一份家业，如今儿女绕膝，太平日子过惯了，哪里经得起折腾。
祝老爷原地转了两圈:“难道将人送回去？可又能送到哪儿去？仙人还说，说……”
四小姐急得跺脚:“爹啊，到底说了什么？”
祝老爷被妻女催得直想上吊，热出满脑门的汗，抬起袖子擦了擦:“似乎是说……说，说什么尘缘未了。”
祝老爷大起大落绝处逢生，三魂七魄还未归位，仙人就甩甩袖子离去了，待他缓过神来怀里就多了支白胖的——人参。
至于仙人说了什么，他实在是记不清了。
祝老爷一咬牙:“无论如何，我这条命是神仙捡回来的，这个恩必须得报！”
祝夫人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松了口:“那就先……供着吧。”
那边灵生忽然站起身，双眸明亮:“我，我也是来报恩的。”
祝家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五少爷怀里那只猪转了转豆大的眼珠，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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