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吧,余总?”许倦枝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指尖拂过布料上细微的褶皱,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余浅央正用纸巾擦着嘴角,闻言抬眼,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满足的笑意:“饱了,再吃下去肚子都要圆了。走吧,这儿的空调开得太足,出去透透气。”
两人并肩走出包间,沿着走廊往电梯口走。酒店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悄无声息地吸收,只剩下远处传来的模糊笑语。
许倦枝走在靠里侧的位置,不知为何,总觉得后颈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像夏日午后黏在皮肤上的蛛丝,带着令人不适的痒意。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走廊里三三两两站着些闲聊的人,面孔大多陌生,偶有几个眼熟的,也只是匆匆一瞥便移开了目光,看不出任何异样。
“怎么了?”余浅央注意到她的停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有认识的人?”
“没什么。”许倦枝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外套的衣角,“可能是错觉吧。”
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两人走进去,余浅央伸手按了一楼的按钮。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挡住了门。
门重新打开,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走了进来,身形比记忆里拔高了不少,眉眼间却还带着几分少年时的青涩轮廓。
许倦枝的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的目光落在男生脸上,瞳孔骤然收缩——是杨时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电梯顶部的灯光惨白地打在杨时夏脸上,他似乎也认出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神直直地望了过来,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坦然。
那道视线像淬了毒的针,刺得许倦枝太阳穴突突直跳,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汽油,瞬间窜起熊熊火苗,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更让她恶心的是,他竟然敢这样堂而皇之地与她对视,仿佛过去那些龌龊的事从未发生过,仿佛他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
许倦枝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死死盯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电梯下降的数字在不断跳动,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在耳边回响。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一楼。门刚打开一条缝,许倦枝便几乎是拽着余浅央冲了出去,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直到跑出酒店大门,微风吹在脸上,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气息,她才稍微缓过神来,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怎么了许许?”余浅央被她拽得一个踉跄,站稳后急忙问道,“你刚才脸色差得吓人,看到谁了?”
许倦枝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杨时夏。”
“杨时夏?”余浅央愣了一下,眉头渐渐蹙起,“杨时夏是谁……等等,杨……哦!是他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他还有脸出现在你面前?!”
“算了。”许倦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语气里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嫌恶,“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犯不着跟他置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哪里是“看了一眼”那么简单。那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钉子,钉在她记忆深处,稍一碰触,就会牵扯出密密麻麻的疼。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杨时夏,那个把她的善意踩在脚下,还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记忆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顺着这个名字一路回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遥远的小学时代。
那时的杨时夏还是个留着寸头的小男孩,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课间要么在走廊里追跑打闹,要么就趴在课桌上睡觉。
许倦枝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太想和他有过多交集,他身上总有种难以言说的浮躁,成绩常年在及格线边缘徘徊,还总爱做些惹老师生气的事——比如在课堂上偷偷看漫画,比如故意在自习课上发出怪声,甚至会把粉笔头扔到前排同学的背上。
更让许倦枝无法理解的是,他似乎还以此为荣,每次被老师点名批评,脸上都带着一种“你们不懂我的酷”的得意神情。
是杨时夏主动贴上来的。那时班里流行一款卡牌游戏,课间总能看到男生们围在一起交换卡牌、讨论战术。许倦枝对这些本不感兴趣,直到有一次,杨时夏拿着一张稀有的卡牌凑到她面前,问她是不是也玩这个。许倦枝摇摇头,他却没走,自顾自地讲起了游戏里的剧情,讲得眉飞色舞。一来二去,两人竟也因为这款游戏,有了几句零星的交谈。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太心软了。杨时夏的成绩糟糕透顶,每次随堂测验,他都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眼神不住地往许倦枝的试卷上瞟。
起初许倦枝假装没看见,可他总会用胳膊肘轻轻碰她的胳膊,眼神里带着恳求和讨好。次数多了,许倦枝终究还是没忍住,在老师转身的间隙,悄悄把试卷往他那边挪了挪。
还有好几次,放学前老师留他在教室补作业,他对着习题册愁眉苦脸,磨磨蹭蹭半天也写不出一个字。
许倦枝收拾好书包准备走时,他总会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许倦枝,这道题……你能再讲一遍吗?”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总惯着他,却还是耐着性子留下来,帮他分析题目,甚至把解题步骤一笔一划地写在草稿纸上。
她以为,就算算不上多好的朋友,至少也算相识一场,彼此间该有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直到杨时夏生日那天,这份认知被彻底打碎。
那天,许倦枝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她记得杨时夏之前在班里念叨了好几天,说那款新出的游戏皮肤有多酷,只是价格有点贵,他没那么多钱。于是,许倦枝给他买了那个游戏皮肤的兑换码,装在一个简单的信封里,递到了他手上。
杨时夏接过信封时,眼睛亮了一下,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可没等许倦枝回应,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许倦枝,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许倦枝有些疑惑。
“你……你能不能再帮我充个游戏皮肤?”他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许倦枝皱起了眉:“不行。”她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你来找我,说明你爸妈不同意你充钱,这种事我不能帮你。”
“不是的!”杨时夏急忙辩解,语气里带上了哀求,“这是我生日的时候,我爸妈给我的红包钱,他们不管我的!求你了,就这一次,我真的特别想要那个皮肤。”
他开始软磨硬泡,一会儿说自己有多喜欢那个皮肤,一会儿又说以后肯定会报答她,甚至还保证下次测验一定努力,不拖班级后腿。
许倦枝被他缠得没办法,心里又想着毕竟是他生日,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只能用你自己的红包钱,不能再找我要额外的钱了。”
“好好好!我知道!”杨时夏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后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链接递到许倦枝面前,“你看,我找到一个链接,在这儿找商家买兑换券,比在游戏里直接充便宜好多呢!”
许倦枝低头看向那个链接,页面设计得花里胡哨,还弹出几个闪烁的广告窗口,一看就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她立刻皱紧了眉头:“这个链接看起来不太正规,你不怕被骗吗?我不帮了。”
“不会的不会的!”杨时夏急忙说道,“很可靠的,我们班有个哥哥,他就是在这儿买的皮肤,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也不行。”许倦枝的态度很坚决,“你要想买,就去游戏官方渠道买,虽然贵点,但至少安全。要是通过这种链接被骗了钱,到时候可别来怪我。”
“真的不会被骗的!求求你了许倦枝,我真的很想要这个皮肤!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杨时夏将两根食指戳到一起,语气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眼睛里还带着点水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许倦枝被他缠得实在没办法,心里又存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真的没问题,最终还是松了口:“……行吧,就这一次。”
她接过杨时夏的手机,按照他说的步骤,在那个链接里找到了对应的兑换券。可当她准备付款时,却发现杨时夏红包里的钱,距离兑换券的价格还差一大截。“你这钱根本不够啊。”她抬头看向杨时夏,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知道,”杨时夏的声音低了下去,“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垫上?等我下次有了零花钱,一定还你。”
许倦枝的心沉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着他期盼的眼神,还是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钱补足了差额,买下了那个兑换券。
结果可想而知。所谓的兑换券根本就是假的,输入游戏后毫无反应,再想联系那个商家,对方早已把她拉黑。
许倦枝又气又悔,拿着手机去找杨时夏,却发现他也联系不上那个所谓的“哥哥”了。更让她无语的是,没过几天,杨时夏竟然告诉她,他的游戏账号也被盗了,里面的装备和金币全都没了。
许倦枝当时只觉得一阵无力。或许这样也好,让他吃一次亏,总能长长记性。她没再追究那笔钱的事,只是默默地把杨时夏的联系方式设成了免打扰,从此再没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以为,这段不愉快的交集,到此为止了。可她万万没想到,更可恨的还在后面。
两年后,许倦枝升入初中,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点班。一天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杨时夏带着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许倦枝的座位前,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许倦枝,你把我的钱和游戏账号还给我!”他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许倦枝愣住了,随即涌上一股怒火:“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你的钱和账号了?”
“就是你!”杨时夏提高了音量,语气笃定得仿佛亲眼所见,“当初我让你帮我买皮肤,你不仅骗了我的钱,还把我的账号给盗走了!我转给你的钱,加上账号里的装备,总共值一千多块,你必须赔给我!”
他竟然还把当初那笔钱的数额翻了好几倍!
许倦枝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哪里是来要回钱和账号,分明是没钱充游戏了,想借着这个由头来敲诈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抬眼看向杨时夏,眼神冷静而锐利:“你说我骗了你的钱,有证据吗?转账记录呢?聊天记录呢?你说我盗了你的账号,有什么凭证证明是我做的?链接是你给的,主意也是你出的,还是你求我的,你现在还敢来污蔑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杨时夏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冷静,一时竟被问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见状,立刻帮腔:“我们夏哥说是你就是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没证据就是诬陷。”许倦枝站起身,目光扫过他们几人,“你们要是再在这里闹事,我就去找老师了。到时候让老师查查清楚,看看是谁在撒谎。”
她平时在班里人缘不错,又经常参加辩论比赛,逻辑清晰,口才出众。一番话下来,不仅班里的同学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连杨时夏带来的那几个男生,也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杨时夏气得脸都红了,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终只能撂下一句“你等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为了以防万一,许倦枝当天就把当初和杨时夏的聊天记录、转账凭证全都截图打印了出来,好好地收在文件夹里。果然,没过几天,杨时夏又带着人来了。这一次,许倦枝没等他开口,就把一沓打印好的记录“啪”地甩在了他面前:“自己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撒谎,是谁在骗钱!”
杨时夏看着那些记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只能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狼狈地逃离了教室。这件事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后来,许倦枝照自己的想法转学了。她本以为,从此就能彻底摆脱杨时夏这个噩梦。可每次和余浅央聊天,余浅央总会提起他。
“你都不知道,你转学之后,杨时夏有多离谱。”余浅央搂着许倦枝的肩膀,语气里满是鄙夷,“他几乎是见人就说你骗了他的钱,把你说得跟个骗子似的。更可笑的是,他还到处冒充自己有抑郁症,说都是被你害的,博同情呢。”
许倦枝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我骗他钱?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死缠烂打求着我帮忙的。还有,他说我喜欢他?呵,谁要是喜欢他,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可不是嘛。”余浅央拍了拍她的胳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啊,他编的版本可多了去了,不止说你骗他钱这一个。”
许倦枝挑了挑眉,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好奇:“哦?都编了些什么?”
“比如说啊,他说他其实喜欢你,是你先主动追的他,后来又把他甩了,还说你是他的白月光呢。”余浅央憋着笑,模仿着杨时夏的语气,“还有更离谱的,说他当初跟你表白,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倦枝伸手捂住了嘴。“别说了别说了!”许倦枝的脸都快皱成了一团,满脸的嫌弃和恶寒,“我就不该问!真是太下头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余浅央笑着拿开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吧,我可没让他得逞。上学的时候,我一听到他瞎白话,就立马怼回去,把他那些谎话拆得明明白白的。到后来啊,也没人信他了,大家都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喜欢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的戏精。”
许倦枝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看着余浅央,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那还差不多。看在你这么维护我的份上,今晚晚饭我请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真的?!”余浅央眼睛一亮,立刻兴奋地搂住了她的脖子,还举起手比了个耶的手势,“太好了!那我可要选个贵点的地方,好好宰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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