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枕头边震动时，我刚把桐桐从窗帘上抱下来。
这家伙总爱踩着纱帘荡秋千，肉垫勾住轻薄的纱线，身子一荡一荡的，活像个不知疲倦的小秋千选手。
我低头检查窗帘，发现边角已经勾出好几个小毛球，像缀在上面的蒲公英，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桐桐被我抱在怀里还不老实，爪子在我胳膊上蹬来蹬去，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仿佛在控诉我打断了它的游乐时光。
“快看我刚刷到的！”徐风棠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听筒里漫出来，像浸了蜜的温水，“有只三花猫会自己开罐头，爪子扒拉拉环的样子，像个小老太太在拆快递！”
我腾出一只手点开她紧接着发来的视频链接，怀里的桐桐还在扭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下巴。
屏幕里的三花猫蹲在地板上，面前摆着一罐未开封的猫罐头。它先用鼻子顶了顶罐头，见没动静，便抬起右爪按住罐口，左爪对准拉环，脑袋歪成一个可爱的角度，像是在琢磨怎么使劲。试了两次，终于找准发力点，爪子猛地一扯，罐头“啵”地一声弹开，浓郁的肉香仿佛顺着屏幕飘了出来。三花得意地甩了甩尾巴，低头就往罐子里钻，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完成了艰巨任务的小功臣。
“跟梦梦上次偷开猫条一模一样，”我低头瞅了眼蹲在食盆旁的梦梦，它正用爪子拍着空碗，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像是在提醒我该喂食了，“它前天趁我不在，把抽屉里的猫条咬开了三根，弄得满地板都是碎屑。”
我想起那天回家时的场景：一开门就看见梦梦蹲在客厅中央，嘴角还沾着点肉沫，周围散落着好几截咬烂的猫条包装，蓝色的铝箔纸被撕成了碎片，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它见我回来，非但没躲，反而慢悠悠地舔了舔爪子，眼神里带着点“事已至此你看着办”的坦然，气得我又气又笑，最后还是找了湿巾给它擦了嘴。
“哈哈哈是个小馋鬼！”她那边传来翻动塑料袋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超市的货架前挑选东西，“说起来，我今天逛超市看到有卖那种冻干小鱼干，包装上画的猫跟桐桐超像，白围脖黑尾巴，眼睛圆溜溜的，盯着鱼干看的样子，简直是桐桐的翻版。等回去我买两包，给它当见面礼。”
“它现在听见‘小鱼干’三个字就竖着耳朵呢。”我把手机凑近桐桐，它果然立刻支棱起脑袋，耳朵抖了抖，原本耷拉着的尾巴也翘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在讨好我。
这家伙最会察言观色，知道提到了它爱吃的，立马换了副乖巧模样，用脑袋蹭我的手，爪子轻轻搭在我手腕上，活脱脱一个会撒娇的小机灵鬼。
我随手拍了段它“谄媚”的样子发过去，镜头里的桐桐正仰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微微张着，露出粉嫩的舌头，那副馋相被拍得一清二楚。
没过几秒，就收到她的回信，是一连串的感叹号和一个捂脸笑的表情：“天呐它也太会了！这小模样，谁看了不心软啊！梦梦呢？是不是又在高冷地旁观？”
“在看窗外的麻雀。”
我转向窗台，梦梦正蹲在那里，尾巴尖随着麻雀的飞动轻轻晃动，像个精准的钟摆。窗台上落着几粒昨天没吃完的猫粮，几只灰麻雀落在防盗网上，叽叽喳喳地啄着猫粮，时不时警惕地抬头看看屋里的梦梦。而梦梦就那么静静地蹲着，前爪并拢，后背挺得笔直，眼神专注地盯着麻雀，仿佛在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
我举起手机录了几秒，镜头里的梦梦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尖在轻微地摆动，与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看，跟个站岗的似的。”
我把视频发过去，指尖划过屏幕时，不小心碰到了音量键，手机里传出麻雀的叫声，梦梦猛地回过头，疑惑地看向我，仿佛在问“是不是打扰到我了”。
“它好认真啊！”
她发来个星星眼表情，紧接着又甩来一个视频，“给你看这个，有人用银杏叶拼了只猫，落叶铺在地上，像画出来的一样。”
点开视频，画面里是一片铺满银杏叶的草坪，金黄的叶子像被阳光染透了，在镜头下闪着温润的光。
有人用这些叶子在地上拼出了一只猫的轮廓，蜷着身子，尾巴弯成个温柔的弧度，脑袋旁边还放了片完整的银杏叶，像是猫爪在把玩落叶。风一吹，叶子轻轻晃动，那只“猫”仿佛活了过来，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们楼下也有银杏树，”我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最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等叶子落了，我也拼一只给你看，让桐桐当模特。”
我想象着那个场景：捡一捧金黄的银杏叶，在楼下的空地上铺开，桐桐蹲在旁边，我照着它的样子一点点拼出轮廓，它说不定会好奇地用爪子扒拉叶子，把刚拼好的尾巴弄散，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像是在说“不是我干的”。
“好啊好啊！”
她的声音亮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到时候一定要拍视频给我看！对了，我还刷到个做香薰蜡烛的教程，用橘子皮做容器，把蜡液倒进去，凝固了就能用，你说要是把晒干的桂花放进去，会不会有秋天的味道？”
“应该会吧，”我想起外婆院子里的桂花树，每年秋天，满树金黄的小花，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外婆总会在树下铺块布，摇一摇树枝，桂花就像下雨一样落下来，攒在罐子里，能香一整年，“去年秋天收的桂花还在罐子里呢，装在玻璃罐里，现在打开盖，还能闻到香味。等我试试，做好了拍给你看。”
“太棒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我这边也有卖橘子的，等周末我也试试，到时候我们视频连线一起做？看看谁做的更香。”
“可以啊。”我笑着答应，怀里的桐桐似乎听够了我们聊天，打了个哈欠，把头埋进我的臂弯里，开始闭目养神，毛茸茸的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电话那头安静了些，只有她轻轻的呼吸声，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过了会儿，她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分享着日常，好像我们就在同一个院子里似的？你看着猫，我看着视频，抬头就能说上话。”
我摸着桐桐软乎乎的背，它的毛像上好的绸缎，摸起来顺滑又温暖。看了眼窗外渐沉的暮色，天空被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云朵像棉花糖一样飘在天上。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嗯。”我轻声应了一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风从纱窗钻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气息，还有远处人家做饭的香味，像极了老槐树下的味道——那时的风里，也有青草的香，有槐花的甜，还有那个女孩递来的甜烧饼的味道。
原来有些距离，真的能被这些细碎的分享填满。就像树枝慢慢伸展，一片叶一片叶地生长，不知不觉间，就织成了一片可以栖身的荫蔽。我和她，就像两只在不同枝头的鸟，虽然隔着距离，却能通过这些细碎的声响，感受到彼此的存在，知道有个地方，有个人，在认真地听着，看着，期待着。
怀里的桐桐动了动，似乎在梦里吃到了小鱼干，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它睡得更舒服些，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她的名字还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小星星。
“对了，”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我刚才还刷到个视频，有只猫会开门，用爪子拧门把手，你家的会不会？”
“梦梦试过，”我想起梦梦上次试图扒拉门把手的样子，爪子在金属把手上划来划去，却怎么也拧不动，最后气得用头去撞门，“不过它还没学会，估计还得练阵子。”
“哈哈哈，等它学会了，你可得录下来，我要当第一个观众。”
“好啊。”
我们又聊了会儿，从猫咪的趣事说到路边的风景，从天上的云说到手里的零食，那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题，却像是永远也说不完。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星星一颗接一颗地钻出来，在天上眨着眼睛。
挂电话的时候，桐桐已经睡得很熟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猫窝里，它翻了个身，继续做着美梦。梦梦也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走到我脚边，用尾巴蹭了蹭我的裤腿，像是在撒娇。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里和她的聊天记录，那些带着笑意的文字，那些可爱的表情包，还有她发来的一个个视频，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温柔。
就像老槐树的枝桠，虽然沉默，却稳稳地托着每一片叶子，每一阵风，每一个路过的故事。
而我知道，总有一天，那些隔着屏幕的分享，会变成面对面的交谈，那时，我们或许会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桐桐和梦梦在草地上打滚，手里拿着刚做好的香薰蜡烛，空气里飘着桂花的香，还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这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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