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遗灯知道自己在做梦。
在一片过去从未梦见过的原野之上。这里无边无际,遍地荒芜。
只他独自站在原地。
他沉默了很久,抬手抚上自己的喉咙,十指收紧,在窒息感涌上大脑时平静地闭上眼睛。
这样,很快就会醒来了。
有些讽刺,不会死的永生者却要靠在梦里的死亡才能清醒。
他这样想着,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看见的却不是熟悉的木制天花板,而是无边白云缓缓飘动于天中,偶有清风拂过脸畔。
失败了么……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一双比现实中纤细很多的手。
回到以前了……?
但他没有去细想那些,仍旧抬起手,硬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片刻后,视线之中,仍旧是一片荒原,头顶白云缓缓。
为什么……
他有些疑惑,干脆将手成掌,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大脑。
永生者的大脑是最脆弱的,这样应该就能够醒来了。
但等他再次睁眼时,眼前景象仍旧,连风吹过的力度都分毫不变。
于是他没再尝试,而是抬脚走向前方。
那里,在他第一次窒息而死后,出现了一团模糊虚影。
周围的一切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视线接近后,他看见了那团虚影周边生长的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但身体此时已经莫名不受他控制,自顾自迈步走向那里。
末遗灯尝试了好半天也没法夺回控制权,就干脆随它了。
视线里,那团虚影逐渐散开,露出被它掩盖的东西的一角。是一块黑色的衣袍,衣角还沾着血。
末遗灯瞳孔骤缩。
他知道了。这是梦魇。
身体还在朝那块衣袍走,而他无能为力。
就像那个雨夜一样。
无能为力。
等到那虚影终于完全散开,末遗灯也终于看见了眼前地上的东西——
末枢的断臂。
拳头紧握着,断口的血已经流干,手肘处被钉入了一块标签,上面标着一串长长的、冰冷的数字。
那是他的标价。
末遗灯在能够控制身体的那一刻,却跪了下来。
他似乎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平淡,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他小心翼翼伸手,轻轻去碰那条手臂的衣袍。
血迹已经结块,干硬地裹着布料。
这条手臂是被一刀砍下的。在那个雨夜里,他回头的瞬间。
当时,末枢只来得及张嘴,痛苦就被喉咙上的吸音设备尽数吞没。
末遗灯抱起那截断臂,像抱着世间珍宝。
这时,身体又自己站起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也有一团模糊的虚影。
一样的流程,末遗灯看见了末枢的另一条断臂。
仍旧紧握拳头,血迹干涸结块,裹在柔滑的衣袍上,让整条手臂看起来就像一块黑色巧克力。
就像末枢做巧克力奶时会用的黑色巧克力。
他仍旧在恢复身体控制权的那一刻,捡起那只断臂。
身体在他捡起断臂后又自己走起来。他就接连捡起末枢的四肢和躯干。
荒芜的枯黄色土地逐渐变成红棕色,他知道那是被末枢的血浸透了。
无垠天空沉下来,他知道那是因为末枢死后连天也哀伤。
一声闷响从天边传来,紧接着,粘稠的血滴淅淅沥沥落下,沾了末遗灯满身满心。
但他没生气,因为他知道,那是末枢在哭。
他已经不知何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他仍旧朝着最后一片虚影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草地上渐渐渗出鲜红的血液,天几乎压到他的头顶发梢,血雨成片砸下。
他就看见了——
一颗头颅。
静静躺在溢满鲜血的草地上。长长的银发被血染红、结块,那张极熟悉的脸不再和往日一样平静安详,扭曲的痛苦和憎恨流转于五官之间。
他睁着眼,银色的瞳孔死死盯住末遗灯。
但末遗灯对此无动于衷,只是蹲下身去抱那颗头颅。
银发纠缠在指缝之间,混着黑血。
就像那夜,被那群人类扯在手中,当成鱼肉砍杀。
“啊啊……灯啊……”
末枢被他抱起的头颅开口,瞳孔自始至终都钉在末遗灯脸上。
“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暗红的血液从末枢的眼角汩汩涌出,映着银白的瞳孔,像是上好的丝绒布。
他的五官愈发扭曲。
“为什么……要丢下我!!!”
“末遗灯!”
末遗灯猛地睁眼,梦中的血雨腥风似乎还在视网膜上燃烧,模糊的视野艰难地对焦,最终印入眼帘的是泉色近放大的脸。
和李清和分别后,泉色近沉思地扭动门把手,看见的就是不远处躺在沙发上冒冷汗的末遗灯。
他双手呈抱着什么的姿势放于腹前,脸上仍旧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眉头却极细微地蹙起,眼睛紧闭着,嘴里还不断喃喃着“枢……末枢……”之类破碎的字句。
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脆弱。
但泉色近没功夫感慨那些。
末遗灯这是头一次梦魇这么狠,直觉告诉他得赶紧把对方弄醒。否则,后果是未知的。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就看见自己的室友兼名义上的首领猛地睁眼,眼中满是迷茫的痛苦。
那双赤红的眸子半天才聚焦,费力地移到他脸上。
末遗灯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砂纸磨砂。
“泉……色近……?”
泉色近却下意识纠正:“是泉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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