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城的深秋,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早地染上萧瑟。
寒风卷起街角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撞在斑驳的墙壁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如同无家可归者的叹息。
暮色四合,天光迅速黯淡下去,仅有几家店铺门口挂起了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般的微光。
你,薛洋,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季节,这样一个地方。
不是在家中温暖的产房里,而是在一条最肮脏、最潮湿、连野狗都嫌弃的巷弄尽头,一个散发着腐臭的垃圾堆旁。
你的生辰?
不,你没有生辰。
你只有被抛弃的日子。
就是今天。每年的这一天,寒风都会格外刺骨,仿佛在提醒你,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最初记忆,便是被遗弃在彻骨的冰冷里。
不幸的是,那一天,接连走过巷口的人都行色匆匆,裹紧了单薄的衣衫,或许有人瞥见了那团微微蠕动的襁褓,或许没有。
人们并非生性冷漠,只是乱世之中,自身的温饱尚且艰难,哪还有多余的善心分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弃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活下去最简单的准则。
幸运的是,这条街巷,也是夔州城许多流浪儿的“家”。
他们像野草一样生长在城市的缝隙里,目光比寻常孩子更加锐利,对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充满警惕和好奇。
他们看见了你。
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的老大,那个年纪稍长、脸上已经有了刀疤、却意外地有着一双明亮坚定眼睛的少年,发现了你。
他拨开围观的、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们,蹲下身,用手指极其轻微地碰了碰你冻得发紫的小脸。
你发出了微弱的、小猫似的哭声。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他那件虽然破旧却还算干净的外衫,把你裹紧,抱了起来。
“走吧,又多了一张嘴。”他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语气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担当,“以后,你就跟着我们。”
你被他们带着,开始了流浪。
你们像一群小小的鼹鼠,穿梭在夔州城的大街小巷。
乞讨,捡拾别人丢弃的食物,帮码头扛包的人擦汗、递水,帮酒馆收拾狼藉的碗碟,甚至只是单纯地围着富人的马车奔跑、说些吉利话……用一切能想到的方式,挣取那么一两个微薄的铜板。
老大很有原则,他定下了规矩:所有接活的价钱必须统一,不准互相压价;讨来的、挣来的食物,必须按劳分配,但最小的那个总能多分一口;不准偷窃,除非快要饿死……
那段日子是苦的,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受尽白眼和驱赶,但你的记忆里,却奇异地残留着一些温暖的碎片:夜里挤在破庙角落互相取暖的身体,分到半块硬邦邦却舍不得立刻吃完的馍馍,还有老大那双总是挡在最前面的、并不宽阔却让人觉得安心的背影。
他像一只护崽的母鸡,艰难地庇佑着你们这群“小泥瓜蛋”。
然而,好景不长。在你大约三岁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
两位修仙者在城中斗法,剑气纵横,法宝乱飞,波及了无数平民。
你们躲避的破庙恰好位于战圈边缘。
老大为了护住一个吓傻了、跑不动的小女孩,被一道偏离的、灼热的法术余波击中后背……
他倒下的那一刻,眼睛还望着你们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顶梁柱倒了。
你们这群小流浪儿,瞬间变成了一盘散沙。
恐惧、迷茫、悲伤席卷了每一个人。
这散沙很快便四分五裂。
再也没有人能像老大那样,定下规矩,凝聚人心,为大家争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活路。
失去了庇护和组织的孩子们,命运急转直下。
你们被冲散,被不同的人捉住,像货物一样被贩卖,被调教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有的被卖进深宅大院为奴为仆,一生卑躬屈膝;有的被恶人控制,被迫成为了技巧娴熟的小偷;有的甚至被故意弄成残疾,扔到街角,成为博取同情的乞讨工具……
而你,薛洋,你也未能幸免。你最终变成了一个……残疾了的小流氓。
你的左手,少了那么一根小指。
怎么没的?记忆已经模糊,只留下刻骨的疼痛和一种被碾碎般的屈辱。
那段记忆被你刻意地打磨、扭曲,最终只剩下稀碎的残片,和一种对所有“幸福之人”的、近乎本能的憎恶。
时光荏苒,又或许并没有过去很多年,但苦难让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又是一个寒风萧瑟的傍晚。
你叼着一根干草,懒洋洋地晃荡在街上,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讥诮的冷笑,看着这麻木而令人厌烦的世界。
然后,你在一个熟悉的、肮脏的街角,看到了一个被遗弃的襁褓。
历史仿佛重演。
你脚步顿都没顿,甚至嘴角那丝冷笑都没有丝毫变化,如同看到一个碍眼的垃圾,径直走了过去。
这种事,太常见了,常见得令人麻木。
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受罪。
你在心里冷漠地想。
然而,那襁褓里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嘤嘤嘤的哭泣声,却像一根细小的针,顽固地钻进了你的耳朵。
你走出了十几步,那声音还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烦的戾气。“真他妈吵!”你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去。
你打算彻底解决掉这个制造噪音的小东西的痛苦。
一了百了,对这婴儿,对这世界,都是个解脱。
你甚至已经抬起了手,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
可是,就在你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柔软脆弱的脖颈时,你却猛地僵住了。
你的视线落在婴儿那张因为饥饿和寒冷而皱成一团、青紫的小脸上。
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你。
明明三岁前的记忆早已被你刻意磨成了稀碎的粉末,丢弃在脑海最阴暗的角落,此刻却有一幅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也是一个寒冷的傍晚,你饿得前胸贴后背,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个年纪和你现在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偷偷摸摸地溜到你身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用脏兮兮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你手里。
那是半块已经有些融化发黑的麻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你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然后就跑开了。
你记得那糖的滋味。粘牙,粗糙,甚至带着点灰尘的味道。
但……好甜。
是你记忆中,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甜味。
你的手颤抖起来,那股杀人灭口的狠戾之气,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你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婴儿,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你最终还是笨拙地、极其不习惯地,弯下腰,把那个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婴儿抱了起来,半挂在脖子上,半搂在怀里。
他那么小,那么软,冰凉的,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
你慌了。
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试图哼些不成调的歌谣,试图摇晃他,但他只是发出更微弱的呜咽,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显然是饿极了。
你身上除了几枚偷来的铜板和一把防身的小刀,什么吃的都没有。
你去抢?去偷?
现在去找奶?
似乎都来不及了。
就在你手足无措,几乎要被一种莫名的焦躁和绝望淹没时,天空中,那轮逐渐清晰的月亮旁边,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球体显现出来,它似乎无处不在。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宏大的声音报出,一个个“英雄”或“英灵”被召唤,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改变战局,甚至可以……拯救生命。
而你,抱着一个即将逝去的小生命,站在肮脏的街角,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甘的、愤懑的情绪猛地冲上你的头顶!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就能成为英雄,受人敬仰?
凭什么老子就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挣扎求生,连个小崽子都救不了?!
去他妈的世道!
去他妈的命运!
你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空中那巨大的光球,发出了嘶哑的、几乎是泣血般的吼声:
“薛洋——!!!”
声音在空寂的街道回荡,带着无尽的怨气与一丝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祈求。
光球光芒一闪,回应即刻到来:
“自动为英雄薛洋分配种族:魔种-道劫;自动为英雄薛洋施加天赋:控制系;自动生成初始人物,自带范围程式:灾见祸逐。”
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带着不祥气息的力量瞬间涌入你的四肢百骸!
你能感觉到,只要你心念一动,就能给视线所及之处带来麻烦和灾祸!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和地址瞬间涌入你的脑海——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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