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春山岭绵延如苍绿海洋，其中的一片山阳处坡地，林木茂盛，草木葳蕤，赵元青正脱了草鞋底在抽一个一米多长大山猫子屁股。
“我跟你没跟你说不许吓我？啊！”她怒怒地又抽它两下转为骑在它身上按住它。
这山猫子长着一张抽抽巴巴的雷公毛脸，脸上布满皱纹和病容，可身体又布满漂亮的肌肉，体型也不算小，它试图口吐人言解释，但被这女人扼住咽喉处动不了。
半晌，女人放开后它迅速跳远弓身。
“还想找打是不是？我都没用力气！”赵元青继续怒骂。
“我头一回来！”狡猾的山猫口吐老人言。
她知道这山猫不是溪边的女人，但谁一睁眼看到一张抽抽巴巴又毛茸茸的老太太脸，竖瞳圆眼布满皱纹还长着血盆大嘴谁能不应激啊？
它也许是头一次来，但它肯定是踩好点了！
她已经很手下留情，真是鸡皮疙瘩起一身。
“滚，少来烦我！下次再来吓我，剁你。”她比出手刀做出要砍它的样子。
山猫悻悻甩甩棍子一样粗细的强壮尾巴，一跃跳走，阳光下它皮毛油亮，体态均匀，真的把自己养得很好，一瞧就是没少吃肉。
赵元青看它不见，房前屋后溜达了一圈，她实在对这片地方心生喜爱，真的极少见到这样好的地，肥沃，自在，阳光也好，林子也好，美得让人说不出来话。
远处古达身影逐渐显现，他还没等走到夯土房就大喊：“阿青，在家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明明古达都看见她了。
“拿木人吗？已经做好了。”她要回身去屋子中拿时被他拦住。
“不是不是，珊蛮让我找你，她有事要跟你说。”
赵元青露出有些勉强的神色，她不想去，她今天还想把灶扒了移到外面呢，还有锅底，那锅底太薄了，受不住用，要做的事情特别多。
不过她现在在这里生活，总得听人家的，只得不情愿地点点头。
古达打量她一圈，退后一步道：“没想到你长成这样，从前从没见你干净过。现在就去啊，我还得通知别人去。往西走，村里头最高的石头房子里面就是珊蛮的扎屋。”
……原来是因为她沐浴过没认出来，她尴尬一笑。细问他：“要带什么吗？”
“你那破屋子能有啥啊？人去就行了，我走了，阿兰住的地方更远点呢。”古达努起嘴指了指，说完自己快速跑走，他穿得确实比她干净些，一身棉布短打，鞋底甚至是布纳的，不像她，穿得还是草鞋，一身破破烂烂洗得发白发皱的麻袍。
赵元青回身奋力掩上那扇几乎不起什么作用的门后朝古达指的方向走去，大概七八里地后瞧见那部落，修得都是石头房子，还有些商铺，她忍不住心生嫉妒，一路抿着嘴找到古达说的扎屋推开门，看见屋里是两个女人。
一个四十多岁，神情敦肃庄严，头戴鹿角皮帽，后面还飘着两条带毛的绶带一样的东西，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布制衣裳和裙子，用皮料拼接而成，但皮料很奇怪，她长袍外面穿着马褂，马褂的前面缝着一些蛇、龟、蛙、四足蛇，两袖底有小皮带四条。腰带上挂着小铜镜、铜铃，铜龟和蛇等很多缀物，她长得白净清秀，富贵的圆脸，轮廓却很深，显得她很有……神性。
另一个二十多岁，神情年轻天真一些，样貌也比较娇美，只是看着不太好相处，穿着布的衣裳，外面套着个鹿皮袄，靴子也是鹿皮。
反正都比她穿得好。
二人一个身据主位，一个却是站着，赵元青迅速站在那站着女子的身侧冲坐着的那位点点头。这位的脸她见过，收养她的那位妮格珊蛮。
她没有开口，只是朝她慈爱一笑，反倒赵元青前边站着的那位瞥她一眼：“阿青，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十来年不见，把我忘了？”
她是真没印象，只能朝她作揖。
那女子反倒不干了，冷冷一笑：“真个是没有父母教授规矩的懒婆娘，浑日娥都不会叫了吗？”
这种程度的话赵元青并不会放在心上，况且这女子说的话……也算是实际情况。
她继续耐心喊了一声：“浑日娥。”
女子脸色涨红更气，狠狠白了她一眼，上座的珊蛮拦道：“妮格珊蛮，她没读过书，平日里又不爱出门，为人惫懒，何必为难她？”
说完她又起身朝赵元青一笑：“浑日娥是她的绰号，是天上的鸦女的意思，她叫扬格，很久前你们见过。请不要生她的气。这次我需要引魂，因此，需要你们的帮忙。待会阿兰和阿文也会来。”
她有一件实在好奇的事情想问，因此并没有在意她的话，反而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她问道：“你的信仰，它会回应你吗？”
赵元青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有着沟通天地万物，沟通自然的本领的人。
“偶尔会，孩子。我通过占卜和它们沟通。”她宽和笑了笑。
“你真厉害，我会帮你的，只要我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找我帮忙，我可以为你做事。”她毫不吝啬地夸赞她。
妮格珊蛮微微一笑：“阿青，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我今天碰上山猫，被吓到了。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赵元青的态度转为尊敬，她有问必答，虽然谈不上前倨后恭，但这样的前后变化还是让扬格又嗤笑一声。
妮格珊蛮凑近她问：“你去溪边了吗？那边是给仙们饮水的地方，招惹他们讨厌了，是吗？”
她说完闭目周身不停抖动，再睁开眼时换了副面容，有些诡谲和阴险。
“彪崽子，你今天打我？”
“……”这回赵元青吃惊地瞪圆了眼，她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我有点着急，不好意思，我明天给你做个小木雕道歉行吗？真对不起。”
妮格珊蛮眼眸垂下，搓了搓手：“来点土烟叶子，我就原谅你。”
赵元青：？
“去哪弄？你告诉我，我去买。”
“大集！去大集！还要烟纸。”
说完赵元青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她住的那么近，凭什么她不能用啊？大家都是一样的啊，她还能被妖怪歧视吗？
烟叶子可以给它，反正妖怪又抽不死，但她也得用水啊，总不能回回走拾十多里来村子里打水。
哪有这样的道理？怪不得原来的阿青懒，谁扛得住啊？
扬格见她不说话，心中暗暗焦急，立刻上前一步道：“山猫婆婆，她会给你买的，三日内她一定奉上。”
妮格珊蛮的脸都开始长毛了，听到这话立刻满意点头，她又一阵抽搐，再张开眼时依然是那个慈爱的妮格。
“阿青，去给她备些吧，我这里有些皮毛，拿去换了就行。不要再去那条溪，会丧命的。”
赵元青前脚刚说过听妮格珊蛮的，此时也不好反驳，只抿着嘴闷闷点头，又道：“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我可以的。”
但她心中又有点生气，那条小溪很清，水也甜，凭什么她不能喝。
“去准备把，扬格，你带她去。”
那女子一把拉起她手却没拉到，啐了口低骂：“哪个要拉你，快些，你要打神鼓的！若是记错了我可不饶你！”
赵元青一头雾水的跟她出去，二人一前一后，扬格碎步捯饬得很快，没一会来到一处还没搭好的空地上，朝几个身着长袍的男人拜了拜又领她去旁边的树林中指着鼓道：“这是咱们的神鼓，若不是实在缺人，也轮不上你！”
她看了一眼鼓，就是普通圆鼓，蒙以牛皮，鼓背中部有铁环，用皮绳将其与鼓框拴系连固为一体，皮绳上串有十余枚铜铃或铜钱。
“你干什么总对我生气？”赵元青好奇问她。
“你懒，次次都是你最慢！这次若不是你，妮格珊蛮也不会答应他们请魂！”
“那我不懒了。”赵元青很好说话，她主动拿起木头鼓槌和鼓后跃跃欲试，但大概她从前真的是很懒的一个人，扬格并没有信。
她只是严肃地说：“你记得，一点都不能错，错了一点，珊蛮会回不来的。今天我只教你打鼓，不懂一定要问。”
她说完自己也拿起鼓槌轻抚鼓面：“打击的位置、力度，频率很重要。中心重、轻、鼓沿重、轻、鼓框重、轻。一共六种，我演示一遍，你跟我学。”
这最好不过，赵元青认真看她敲了，自己反复模拟大概力道，这她没问题。
“你试试。”
赵元青自己敲了一遍，扬格听完微顿，拎着鼓继续道：“我来唱，我来敲，你试着跟着我敲，模拟我的动作。”
“慢一点。”她怕自己学不会。
扬格没说话，只点点头，第一声鼓敲响时她轻启唇，那是一种古老而特殊的语言，前调鼓点一直细碎，声音突然高亢时大力敲鼓的中心，随后又迅速平缓，整个调子唱完后山风穿梭，
赵元青懵了，一个是她记不住，另一个是扬格唱的时候，风都变了，山、石、那些自然之物竟然真的在回应她。
它们在回应扬格，是在无意识地回应着很早之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它们饱含喜悦，说天空，风，雨，土地，会继续让这里继续丰收。这里会长出最肥硕的动物，在这里种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只要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就不会挨饿，这里不会有任何灾害，所有生命在这片土地上都会吃饱。
这是最古老的，万物与自然的关系。
“扬格，我只敲鼓对吧？”
她点头指挥道：“你应该再努力一些，不用你唱，但要你敲鼓，天黑时就要开始，要持续一夜，晚点我会给你些烟草嚼，快些，跟着我再来一遍。”
“一夜都不能错？”
见扬格又点了点头，她拿起鼓槌认真学习。
=。=泥山这个副本也不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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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泥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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