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重生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午夜的宁静,陈默弓着身子伏在车把上,时速表指针颤抖着指向一百二十公里。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这是他惯常的状态——高速、危险、濒临失控,就像他二十岁的人生。
意识模糊间,陈默想起了下午外婆送他出门时的情景。老人佝偻着腰,从里屋层层包裹的手帕中掏出皱巴巴的二百块钱,塞进他的衣兜。
“默默,进货路上买点吃的,别饿着。”外婆的手粗糙如树皮,抚摸他脸颊时却轻柔得像春风。
他当时不耐烦地推开:“知道了,啰嗦。”
现在,那二百块钱还贴胸揣着,带着老人的体温。而他却在这条通往省城的山路上,将摩托车开得飞起,只为赶在凌晨前到达批发市场,抢些便宜货。
二十岁的陈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蜷在外婆怀里寻求保护的男孩。这些年来,他和小两岁的弟弟陈浩在外公外婆拉扯下长大,守着家里那个勉强维持生计的小卖部。父母在他记忆中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二十年前那场变故后,他们仓皇外逃,留下他和弟弟,以及一对年迈的老人。
“如果没有那一切,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陈默碾碎在心底。他习惯了用愤怒掩盖痛苦,用叛逆掩饰渴望。
前方弯道突然出现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刺眼的远光灯像审判的利剑直射而来。陈默猛踩刹车,却发现刹车失灵——他这才想起前天就该检修的。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他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感觉温热的血液从体内喷涌而出。奇怪的是,剧痛只持续了片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轻盈感。
陈默漂浮在半空,看见下方扭曲的摩托车和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然后,他看见了父亲、母亲和弟弟,他们不知何时已赶到现场,扑在尸体上痛哭。
“不可能…”他意识模糊地想,“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母亲的哭声凄厉:“默默,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回来了,我们终于能回来了,可你怎么…”
父亲紧紧搂着泣不成声的陈浩,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是我害了孩子,当年要不是我冲动…”
陈默从未见过父母如此。在他稀薄的记忆里,父母永远是那张泛黄结婚照上的模样——年轻、微笑,与他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
警笛声由远及近,现场聚集起围观的人群。在人群中,陈默看见了外公外婆——他们何时也赶来了?两位耄耋老人相互搀扶着,外婆几乎晕厥过去,外公则老泪纵横。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外公仰天长啸,“要不是当年那场祸事,孩子怎么会…”
陈默的灵魂在震颤。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向尸体冲去,却径直穿过了它。他声嘶力竭地呐喊,但无人听见。
“我想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意识,“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再这样浪费生命!”
灵魂如烟消散,坠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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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陈默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肺部火烧火燎,全身酸痛无力。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灯光和斑驳的天花板。
这环境陌生又熟悉。
他挣扎着坐起,打量四周。狭小的房间,墙壁因潮湿而剥落,老式木桌上摆着几个药瓶和一碗凉透的水。墙角挂着一面镜子,他踉跄下床,走到镜前。
镜中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瘦削苍白,但眉眼间依稀是他的模样。
“这不可能…”陈默抚摸着自己的脸,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惊。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说话声,让他浑身一僵。
“医生说小默是受了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才会晕倒。”是外婆的声音,但比记忆中年轻许多。
“那事别告诉他,孩子还小,受不了这刺激。”外公的嗓音也少了那些年的沧桑。
陈默猛地推开门,看见年轻了二十岁的外公外婆站在狭小的客厅里。他们转身看他,眼中满是关切。
“小默,你怎么起来了?”外婆急忙上前,伸手探他额头,“还好退烧了。”
外公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小默,你放心,无论如何,外公外婆都会供你读书。那家人…不敢再来闹事了。”
陈默如遭雷击。这场景,这话语,这年轻了许多的亲人…他低头看着自己明显变小了的手,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他重生了,而且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
“外公,外婆…”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这一次,他要守护他所爱的人。
窗外,九十年代的小城在晨曦中苏醒,而陈默站在熟悉的家中,感觉自己真正地活了过来。
外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眼中满是疼爱与愧疚:“小默,趁热喝了吧。”
陈默接过碗,握住外婆粗糙的手,一字一句郑重承诺:“外婆,从今以后,我会好好活着,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老人不明所以,只当是孩子烧糊涂了说的胡话,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但陈默知道,这不是胡话。这是他跨越生死,对生命许下的誓言。
前世的荒唐与悔恨已成过往,今生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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