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上。他和顾衍之,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关系里。
不再是单纯的死对头,也绝非朋友。那种微妙的、拉扯的张力,仿佛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彼此之间。
第二天下午,招标委员会正式公布结果。
林砚和顾衍之都在现场。两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分立会场两侧,如同两杆标枪,气场强大,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宣布结果前的那一刻,空气几乎凝固。
林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顾衍之,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碰撞,没有火花四溅,反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最终,委员会主席宣布了中标方——
“经过综合评议,本次城东地块开发项目中选单位为——林氏集团。”
会场响起礼节性的掌声。林砚的心重重落下,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充盈。他下意识地又看向顾衍之。
顾衍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鼓着掌。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林砚,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那眼神里,没有失败的不甘,反而像是一种……认可?
散会后,人群簇拥着林砚道贺。他应付了几句,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那个身影。顾衍之已经带着他的人,大步流星地朝会场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冷峻。
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忽然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晚上,林砚推掉了所有的庆功宴,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巨大的喜悦过后,是一种莫名的空荡。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陌生号码,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以什么理由打过去?感谢对手承让?还是炫耀胜利?
好像都不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林砚收敛心神,应道。
门推开,进来的却是他的助理,手里捧着一个极其精致的日式食盒。
“林总,刚刚有位先生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贺礼。”助理的表情有点微妙。
“谁送的?”林砚皱眉。
“他没说名字,只说……您看了就知道。”
林砚疑惑地接过食盒。食盒是上好的黑檀木,触手温润。他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六枚造型别致、晶莹剔透的三色丸子,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陶瓷酒壶和一只酒杯。
丸子的颜色搭配得格外熟悉,和他之前偷藏在裤兜里的一模一样。
食盒最下面,压着一张卡片。
林砚拿起卡片,上面只有一行凌厉霸道的字,是顾衍之的亲笔:
【贺礼。欠我的那顿温泉,别忘了。】
林砚看着那行字,又看看手里冰凉的三色丸子,半晌,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重担的轻松,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他拿起一枚丸子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嗯,味道果然还行。
他拿起手机,对着那盒丸子拍了张照片,发给那个陌生号码。
配文:【温泉可以。你请客。】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顶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新的消息弹出。
【成交。】
林砚盯着屏幕上那简短的【成交。】二字,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一种微妙的热意顺着脖颈悄悄爬升,他下意识地松了松并不过紧的领带。
这算什么?一场由三色丸子和威胁开始的、荒诞不经的温泉之约?
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回那盒精致的点心上。顾衍之的品味一向挑剔,这丸子显然不是普通店里能买到的。他拿起酒壶,拔开木塞,一股清冽醇厚的梅子香气缓缓溢出,沁人心脾。
那个人……似乎总有办法在他以为一切即将回归“正常”轨道时,又轻描淡写地投下一颗石子,搅乱一池春水。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忙于处理中标后的各项事宜,以及彻底清查内部,将顾峥留下的隐患连根拔除。
工作排得密不透风,但那个短暂的短信交流和那盒丸子带来的微妙感觉,却像背景音一样,时不时地在他忙碌的间隙浮现。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让助理去查了城南那家新开温泉度假村的资料。
周五晚上,加班到深夜,林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手机安安静静,那个陌生号码再没有发来任何信息。他莫名觉得有点……过于安静了。
泡澡时,热水漫过肩膀,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顾衍之额角带血却眼神发亮的样子,还有他背对着自己说“撸猫撸出了点责任感”时那该死的语调。
他猛地从水里坐起来,水花四溅。
烦躁。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点?林砚蹙眉,裹上浴袍,警惕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走廊灯下空无一人。
只有门口的地毯上,放着一个眼熟的、印着某家他常去日料店logo的保温袋。
他迟疑地打开门,拎起袋子。袋子很轻,里面是一个小巧的保温盅。
打开盖子,是热气腾腾的、熬得绵密香滑的鱼片粥。旁边还有一小份清淡的腌渍小菜。
没有卡片,没有短信。
但林砚几乎瞬间就确定了送来的人是谁。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盅粥,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顾衍之这是把他当什么了?需要投喂的宠物?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让人更加无所适从的“关照”?
他最终还是把粥拿了进去。尝了一口,温度正好,味道鲜美,正好熨帖了他空置一晚、有些不适的胃。
身体是舒服了,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更汹涌了。
第二天一早,林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内线电话响起。
“林总,前台有一位顾衍之先生的助理来访,说是有东西要亲自转交给您。”
林砚眉心一跳:“让他上来。”
来的是一位穿着干练、表情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厚重的文件袋。
“林总您好,顾总让我把这个送过来。是关于明诚资本以及近期举报事件背后更深层次资金链的一些调查结果,顾总说您可能用得上。”
助理语气恭敬,措辞严谨,“顾总还提醒,里面涉及部分海外空壳公司的路径,可能需要您的法务团队特别注意。”
林砚接过文件袋,手感沉甸甸的。他打开粗略一扫,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资金流向分析、关联公司构架图,甚至还有一些看似不经意的社交合影,都用红笔圈出了关键人物。
资料之详尽,远超他手下团队这些天的努力。
这已经不是“帮忙”的范畴了。这几乎是把他最得力的调查团队才能挖出的核心信息,拱手送到了他面前。
“顾总还说了什么?”林砚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助理微微躬身:“顾总只说,温泉泡澡虽然舒服,但水底下容易藏着石头,让您……小心脚下,别滑倒了。”
林砚:“……”
他几乎能脑补出顾衍之说这话时那副要笑不笑、意有所指的死样子!
“东西我收到了。替我谢谢你们顾总。”林砚面无表情地送客。
助理离开后,林砚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堆足以掀起另一场风波的资料,沉默了很长时间。
顾衍之到底想干什么?这些资料的价值,远超过一次简单的“还人情”或是竞争对手之间的“默契”。
他甚至隐隐觉得,顾衍之似乎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又极其有效的方式,不断地侵入他的领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这种被看透、被“照顾”、甚至被“投喂”的感觉,让林砚感到一种久违的失控。不再是敌对的警惕,而是另一种更复杂、更挠人心肝的情绪。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陌生号码,编辑短信:【资料收到。你想怎么样?】
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又逐字删掉。
太沉不住气了。
他转而拨通了法务部负责人的电话,将资料传递下去,要求彻查。
处理完公务,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晚。夕阳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边。
林砚看着窗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径直下楼,发动车子,朝着城北另一个方向驶去——那里有一家他和顾衍之很多年前曾偶然一起喝过酒、后来却再也没去过的老牌清吧。
他把车子停在街对面,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看着那家招牌略显陈旧的酒吧。
为什么会来这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只是想在一个与当前纷扰无关的地方,理清一些思绪。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极其精准地停在了他车后的停车位里。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通过后视镜,他看到顾衍之从驾驶座上下来。男人没穿西装,只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顾衍之几步走到林砚的车旁,手臂随意搭在降下的车窗框上,弯腰看向车内的林砚。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室外微凉的空气。
“林总好兴致,”顾衍之的视线扫过街对面的酒吧招牌,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玩味,“跑来怀念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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