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了我吗？”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宋曈睁开眼，面如死灰，望着身侧整条鱼尾浸在湖中的庞然大物。
如果是半个小时前她一定会选择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每天盯着仪器指标出现了幻觉，但自从经历过被异种缠着在空中拖行上百米距离后，宋曈此刻见到阿雷格斯塔的内心毫无波澜。
可能还是有波澜的，比如希望他啃自己的时候能给自己留副完整的骨架。听说人类身上的骨头数量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有所不同，一个正常成人身上一般会有206块骨头，大概可以分为颅骨、躯干骨和四肢骨三大部分……
等等……这都什么时候了！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祈祷1217能及时赶到来得实在！
“宋曈……”阿雷格斯塔的皮肤有着来自深海的晶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的手抚过少女稚嫩的脸庞，低沉温和的嗓音像是来自某把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小提琴的悠扬旋律。
“为什么离开我？”
修长的指尖戳了戳她的鼻尖。
宋曈双眼无神地回答他：“因为工作。”
“为什么要工作？”
他的尾巴健硕美丽，布满神秘独特的几何纹理，每一片深蓝的鳞片都犹如来自亚特兰蒂斯的精致艺术品。
“因为……”宋曈刚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你为什么会说德语？”
四周静悄悄的，林薇早已从湖畔消失，所有和异种有关的痕迹都消失了，仿佛厄尔庇斯湖在月光下一直如此静谧美好。
鱼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硕长的鱼尾从湖水中露出半截，轻轻缠上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他的表情有些失落：“你长大了许多。”
“和你有什么关系？”宋曈诧异地盯着眼前的异种，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言论。
感受到对面并没有将她拆吃入腹的**，她干脆坐起来望着他：“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
她想了一下，还真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应该在科研所等我回去。”
“你让我感受到不舒服，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宋曈这才意识到耳边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来自他的胸腔。
“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能友好地打招呼。”阿雷格斯塔纯金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少女，将分别前夕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
我的意思是等我回到科研所，不是你这个可怕的家伙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最近语言系统切换得过于频繁，她竟一时有些语塞。
“你找到母亲了吗？”鱼半个身子探出水面，眸子亮晶晶的，单手托腮打量着狼狈的少女。
“什么？”她有些意外。
“之前你和我说过的，‘母亲’，你忘记了吗？”
宋曈开始回忆她在培养装置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愣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提过“母亲”这个词。
但鱼提到了，那大概她是提过的……等等，它只是条鱼，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认真地回答它！
她警惕地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如实回答：“没有找到。”
“你的朋友要来了……”阿雷格斯塔线条流畅的手臂指向远处的灯影，宋曈才有了死里逃生后的实感。
对方这张仿若被上帝亲手雕刻的面容太具迷惑性，给宋曈一种在他身边就不会有危险的安心感——可这家伙能从科研所逃脱，再凭空地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我要走了，”他简短地告诉宋曈，忽然从湖水中起身靠近她，“我想我需要一点奖励——作为我救了你的回报。”
宋曈还未来得及想什么奖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已经在眼前放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的左侧面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作为一个从未和异性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宋曈感觉过去一年又一年的单身日子开始逐个爆炸，在颅内连成一片白。
她愣愣地维持着半坐的姿势，眼里居然有一瞬间染上了几分不知所措。
“再见。”他的周身开始出现微弱的荧光。
月光洒在他光裸的上身，为他拢了一层轻盈的薄纱，他的鱼尾末端缠上她的小腿，似是无限留恋着对方温热的肌肤。
1217带着一众人赶到的时候，宋曈仰着脑袋坐在岸边的岩石壁上，她缓慢地转过脑袋，和他的视线相交。
白裙被湖水浸透，湿漉漉的长发紧贴她的脑袋和前胸，恰好遮掩了少女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男人立刻上前将自己的风衣脱下裹住她：“小姐，身上有受伤吗？”
“没有。”
“小曈宝，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跟在后面的林昀提着灯赶紧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她擦干滴水的长发。
“比如？”
“比如……”林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有没有想啃人类脑子的感觉？”
宋曈：？
没听说过被异种感染会变成丧尸啊……
“有个孩子拉响了避难所的警报，告诉我们湖里有异种把你拖下去了。我在你的房间没找到人，还以为你……”林昀说着说着眼眶一酸，他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预想了无数种结果，此时声音也有些梗咽，“你168的智商是摆设吗？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湖边来，要真死在这鬼地方怎么办——”
明明相识不过一个多月，他却莫名有一种宋曈好像已经和自己认识很久的感觉。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磁场，他的圈子再简单不过，除了实验人生里再无其他重要的东西，自然和磁场同样干净的宋曈一拍即合。
“你知道东海有多少家庭因为异种支离破碎，有多少孩子丧命于此吗？你还敢自己大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来……你是真不怕死还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天生的主角光环啊——”
是啊，人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他没有家人。
他的家人早已成为这片土地之下的亡魂。
“世界上每年光是因为异种袭击的死亡人数就多达三百万，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眼里竟蓄满了泪，“我明天就和研究所打电话，让他们带你回余城。”
宋曈不明白林昀为什么这么激动，她发现原先总是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佩里和神父此时远远地站在木道上，脸上也是一副焦急的表情。
——可惜这里面有多少是担心宋曈本身的呢，宋曈不得而知。
林昀还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早知道就把你放在东海研究所了，那里起码没什么生命危险，唉，还是和所里打个报告把你送回去吧……哎，哎——干什么！就算你抱我我也不会……”
改变送你回去的决定。
这几个字最终还是没有从他的口中蹦出来。
“谢谢你。”宋曈小声地在他怀里说。
“什么谢不谢的，这时候不是应该说对不起吗——等等，你什么时候会说的中文？！”林昀还没从悲愤中缓过神，就再一次被宋曈的学习能力震惊到，“我记得你只会说……”
灯光打在宋曈身上，她的脸颊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粒浅褐色的小痣，加上精致动人的脸蛋和楚楚可怜的眼神，林昀实在不忍心将堵在喉咙的那堆话尽数吐出，支吾半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气晕当场。
“谢谢你，担心我。”宋曈抿了抿嘴巴，眼睛直视他，她看见林昀踩着岩石跳过来的时候脚上没有穿鞋子，“对不起，害你担心。”
“你……”林昀在心里偷偷抹了把泪，终于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溺爱孩子的家长。
孩子闯了祸，委屈巴巴地回到自己身边，那可真是气也气不得，骂也骂不得，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只能恨自己这块铁不成钢：“以后别自己跑出来了。”
“小姐……”1217在旁边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夜晚的宁静突然被空中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打破。
第三军区的人来了。
佩里听到湖里有异种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军区，不愧是号称最强执行力的异种特战部队，三十分钟不到，人员已经集结抵达现场。
林昀抬头望着轻巧的小型战斗机，不满地啧了一声。
跟军区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军区是来拿人的，你可能会被带走做血液筛查，”林昀的眼神暗了暗，将宋曈有些松开的领口理好，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如果他们问你有没有接触过异种，或者只是问你是否亲眼看见异种，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记住——”
都要回答没有发现异种。
“宋小姐，您是说您自己不小心滑进了湖里？”审问宋曈的男人眯起狐疑的眼睛，立刻切换英文跟上她，“宋小姐，请您再仔细地回想一下。”
他故意将“仔细地”一词咬的很重，好像根本不相信她口中出来的任何一个单词。
狭小昏暗的空间，冷得让人直打颤的温度，宋曈不合身的风衣下还是那件湿透的长裙。
林昀甚至争取不到让她换身干爽衣服的时间，她的脑袋就被四五把蠢蠢欲动的枪口对着，一路押送到达第三军区。
宋曈不知道林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选择相信他，“是的，是我不小心掉进湖里的。”
“那您为什么在晚上十二点三十五分前往湖泊，据我们所知，您的勘测工作时间在白天。”
“我有梦游症。”
“梦游症？”桌对面的男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将一本蓝色的文件夹打开送到她的面前，“这是宋小姐您的健康档案，里面并没有提到小姐您的精神状况有任何问题。”
“难道你觉得，军区有能力拿到我的真实档案？”
宋曈原本只想随便应付他两句，没想到对方好像真的有点被她唬住。
她立刻乘胜追击：“TIME科研所里的所有研究者都是国家涉密人员，第三军区拿到的资料不过是我们对外的公开档案，想了解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明明是那么瘦弱的一个孩子，眼里却丝毫没有对力量和权威的屈服。
从被押上专机开始，她的行为举止都太过于冷静，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孩子应该有的心理素质。
黄喻：呵呵，碰上个真硬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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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蔷薇之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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