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宋曈再次见到了奎因。
高强度的工作终究还是在她天使般的脸蛋上留下了痕迹,这位疲惫的科学家坐在餐桌边出神,手里的餐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里的胡萝卜。
“嘿——”奎因在看见端着盘子的宋曈后眼睛一亮,朝她挥手打招呼,“我记得你,宋曈,你是艾德琳的伙伴。”
宋曈微微一笑,友好地接受她共进晚餐的邀请。
背后的三个壮汉跟着坐在她们旁边的一桌,一时间餐厅的画风有些奇怪。
奎因自动忽略高大的男人们,热情地问候她:“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宋曈敷衍地回答,没有告诉她被军区押了三天的倒霉事情。
“你听说艾德琳的事情了吗?”
“什么?”
奎因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居然不知道提前换岗的原因,她有些心虚,避重就轻地说:“艾德琳在实验室受到强光刺激,眼睛暂时失明了。”
“实验室怎么会有强光?”宋曈直白地问道。
对面的年轻女人立刻支支吾吾:“这个……可能……某人做实验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你知道的,谁都有出差错的时候。”
这下宋曈几乎能把始作俑者锁定了,但她还是礼貌地换了个新话题:“……艾德琳和你也是朋友吗?”
奎因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自豪地回答:“那当然了!在费里德的时候谁不知道她跟我可是天下第一好,每年的圣诞节,我们还会在实验室里制作手工巧克力。”
宋曈有点无法理解:“手工巧克力?”
“是的,巧克力,在费里德的时候,我们会偷偷在实验室做巧克力,恩斯特教授也会参与其中。”
“艾德琳称得上是我们实验室最刻苦努力的人,总是最后一个关灯离开,第二天又早早地来推进自己的实验,还有安德烈,他是最靠谱的善后者,总是能完美解决一切琐碎的难题……”
奎因说起学校生活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最后还不忘总结:“那真是值得一生去回忆的时光。”
夜以继日在实验室盯数据的华如雪,做实验总是伴随着惊喜和惊吓的奎因,跟在她身后处理麻烦事的安德烈,还有上了年纪却依旧心态年轻的恩斯特教授,他们在故事里是如此鲜活而热烈,宋曈心里不禁有些羡慕。
她有很多位老师,掌握了很多顶级科学家才能接触到的知识体系,却始终没有体验过嬉笑打闹的校园生活,更不要说拥有几位与自己交好的朋友。
晚餐结束后,宋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深海基地的房间布置比避难所更加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套小型桌椅,唯一让人比较满意的是房间自带的淋浴间——她不必再去充斥着各种不明味道的公共浴室洗漱。
进入深海空间,宋曈的生物钟明显得到了稳定。
七点半两眼一睁上班,十二点半两眼一闭睡觉。
五点是基地的下班时间,但宋曈总会在餐厅进行额外的学习,不是看书就是刷题,或者临摹那些形态诡异的变异物种。
用餐区的灯光明亮,比房间里昏黄的壁灯不知好多少倍——这是宋曈选择在餐桌上学习的原因。
只是没过几天,新来的两位监视者眼下就多了几大块骇人的乌青。
连续加班14天的齐鸣:天地良心,没见过这么爱读书的孩子……
眯着眼打瞌睡的肖峥:还有半小时,兄弟再坚持一下……
……
宋曈的日常工作是记录观察区异种们的情况,并且在每天下午四点上报当日的数据。
她的手环接收不到陆地的信号,整座深海基地与陆地的联系只能通过控制区的超级电脑——宋曈知道它的存在,但并不清楚它所在的具体位置。
这样枯燥的生活一连持续了半个月。
期间,宋曈唯一算得上解闷的时光就是听史蒂芬或汤普森讲发生在全球的各类离奇事件。
史蒂芬喜欢这个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孩子,他愿意同她讲人类的过去,海洋的奥秘,以及——
异种侵袭时的第一场东海战役。
公元2173年,全球气候骤变,海洋中放射性核素的超标直接酿成了生物变异的悲剧。
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却说,没关系。海洋拥有由海水理化条件变化所产生的氧化还原、化合分解、吸附凝聚、等化学反应实现的强大自然净化能力。
他们说,没关系。我们国家的核污水经过特殊技术过滤,已达到世界海洋保护组织声明的可排放的标准。
人类总喜欢自欺欺人。
一开始,放射性物质以微量的形式存在于海洋中,远低于对生物体健康产生直接危害的水平。
这种低剂量的辐射水平通常被人类定义为几乎不存在危害——起码对大多数海洋生物的繁殖、生长和发育都没有明显的负面影响。
可经年累月的核污水排放,最终还是对海洋的生态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当第一只上岸的异种——那是一只眼球突出、长着陆地动物才有的四肢的石斑鱼——被新闻媒体满世界地报道时,人类才意识到风平浪静的海洋下早已发生剧变。
环大西洋、太平洋一带是海洋异种的重灾区,沿海地区陆续被爆出民众遇袭的恐怖事件。
不幸的是,C国东海地区也被列为异种重灾区之一。
国家安全指挥中心紧急成立异种特战队和救援队,迅速搜索营救遇难人员。
可异种扩散的规模实在过于庞大,指挥官们最终决定留下特战队永久驻扎东海地区,向指挥中心汇报异种的实时情况。
沈蓁,前任指挥官,在异种最为猖獗的时候带领特战队深入重灾区。
长达一百五十六天的战斗,入侵者终于被驱至海防安全线外,东海得获暂时的安宁。
“史蒂芬博士,”宋曈望着长廊底部的珊瑚丛,平静地问道,“您是为什么选择从生物化学跨到异种生物学的呢?”
“因为宿命。”
“宿命?”宋曈抬起脑袋,不解地望着他,“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宿命论的阐述,可我并不认为博士您是相信宿命的人——您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在三十年前,我像无数科学家那样坚信自己是唯物论的拥护者,可直到我的国家因为异种入侵……你知道的,世界上有许多国家无法像C国这般拥有控制受灾范围的能力——”
“我才明白,我的信仰挽回不了我的人生——至少无法让我可怜的女儿再次露出笑容,”史蒂芬灰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注视着少女,“人生中早已注定的遭遇,包括生死祸福,或许都是由人无法控制的力量促成。”
“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在宿命之下就是无法抗争之人,”他用指尖将宋曈的视线重新引导回长廊底部的那片珊瑚丛,“我,我们,所有正在为改变人类前途命运而奉献自己力量的人,都是带着使命降生的。有些人在这场抗争中失去了父母、爱人、孩子,而有些仅仅只是心怀正义的人——就像艾德琳——在危难的时刻愿意挺身而出……”
“不管是何种原因,我们今天将力量汇聚于此,这难道不是一种宿命的召唤吗?”
最后,他问道:“你呢?宋曈,你是为何而来?你的使命是什么?”
“……”接受过多的信息让她的思绪有些乱,她无法像课上积极的学生立刻给出自己的答案,“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在某个时刻,我会给出我的答案。”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史蒂芬摸摸她的脑袋,对她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
“永远不要忘记在这片土地上发芽的心情。”
“……我会记住的。”
“得了吧,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需要你给我涨工资吗?”华如雪一想起深海基地那味同嚼蜡的白人餐,就忍不住吐槽,“东海一区就这后勤水平,是头驴都干不出劲。我可警告你,孩子现在就在深海基地,你最好赶紧联系关一白把那些该死的预制菜给换了。”
手环里传来宋益清的声音,嗓音仍是淡淡的,传进她的耳朵就变得莫名欠揍。
“好的。”
“佳仪还好吗?”
“……”手环里沉默了几秒,“在推进基因序列工程。”
“嗯,那就好,”华如雪靠在床背上,懒得和黑心老板纠缠,说完“回见”就直接挂断了手环的通讯。
她扬起脑袋,眼睛还是没有多少光彩。关欣告诉她最快也需要半个月,她才能重回深海基地。
咔哒。
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打开,房间内的空气立刻流动起来,微风夹杂着窗外醉人的玫瑰馨香掠过她的鼻尖,无声地与来人身上的丝丝烟草味缠绵。
“关医生?”她没有回头,只是随口礼貌地打招呼。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华如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过脑袋看向门口,斜进房间的阳光洒在她火红的卷发上。
她缓慢开口,语气不善道:“你来了。”
“为什么拒绝来军区医院?”顾煊站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清冷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对方静默了许久,才将时隔已久的问题再次摆到她面前:“为什么走?”
自南战区开战以来,他再没见过这位临阵脱逃的未婚妻。她的面容依旧鲜妍动人,只是卸下了初见时的妆容,淡色的唇微抿,不着妆饰的脸庞在金色的阳光下竟显出几分悲悯的神性。
“我是你的下属吗?”她的语气很平淡,口中的话语却带着十二分的攻击性,“你一进来就开始盘问我,你有想过我可能并不希望见到你吗?”
“想过,”顾煊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他没有穿特战队的制服,连眉眼都柔和了许多,“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顾家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背景雄厚、履历干净的联姻对象,你期待的也不过是个能为你打理家庭的妻子,”她的声音裹挟着来自寒冬的霜雪,“而我想要的,是……”
自由。
模糊的视线里,顾煊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华如雪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温暖粗糙的触感。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顾煊握住她纤细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掌心,脸色却沉了几分,“年年……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话?”
华如雪抽回自己的手,有些无语凝噎。
“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搞这么暧昧做什么?”
论刀子嘴还得是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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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蔷薇之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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