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
李峰穿着上班的笔挺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往脑后。这个男人眉眼深邃，颇有武侠小说剑眉星目的排场。可惜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正压抑着耻辱和愤懑。他略微低着脑袋，看上去已经被上级责罚已久，脸也因此变得红一块白一块。
蒋明川向他丢去一个方盒。精密的仪器在两人眼前自动撑开一边，圆弧形状的镜头便从中突出，在煞白的墙壁上投出一片阴影。
紧接着，阴影淡退。一段监控记录赫然呈现。
“李峰啊李峰，”蒋明川的神色忽明忽暗，从真皮座椅上起身，慢慢踱步到男人的身侧，“这件事，你做的不周全啊。”
蒋明川驰骋官场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没有多余的赘述，只是将手放在了男人挺直的背上拍了拍。
李峰咬着牙，直言道：“我没想到关欣居然会去二层。”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阻止不了。李峰，可上面的人如果知道你暗中做这些勾当，”蒋明川勾起唇，意味不明道，“听说令爱下个月生日了吧。”
“你想怎么样！”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是当上了小干部的男人。
“……”蒋明川的眼睛微转，望向墙壁上高像素的图像。
这一帧恰好定格了关欣的惊恐表情。
……
在避难所，夜晚的日子被窗外的寂静湮没。虽说早已入春，宋曈却还需要在晚上看书时裹着厚重的毛毯。今晚钻研的内容无他，只有桌上厚重的诗集。镶嵌着金色花纹的诗集被她翻开，短暂地停留目录后便找到了翻阅者想要的那一页。
宋曈睡眠浅，加上觉少，在外人看来简直一个活脱脱的永动机。可这永动机似乎并不能理解诗句字里行间的含义。
她轻声复述着。
“永不凋零的蔷薇啊，
清晨的雨露没有带走你的芬芳，
你有着美丽的、带着生命般沉重的力量；
你昂扬的枝头融入黄昏的柔情，
荒郊的明月也无法掩盖你纯洁的心灵，
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美好。
人们在教堂高声赞颂你的高尚，
转身却又嫉妒你耀眼的光辉……”
宋曈顿了顿，蹙起眉头，而后又微微地眯起眼睛——这是她遇到难解题目时常见的表情。
她继续小声念着。
“柔弱善良的蔷薇啊，
一夜的暴雨没有带走你的慈悲，
你是这座庭院唯一的孤独者；
你的哀伤、危险、黑暗，
都藏在娇软艳丽的花瓣之下。
野猫饥渴的眼神越过虚设的栅栏，
欣赏着你藤蔓上朦胧的光影。
不要悲伤，
我亲爱的蔷薇。”
宋曈对于抽象的诗歌一直抱有成见，她不理解文绉绉的诗人为何有那么多的灵感，也不明白莱拉和林薇都对是怎么做到对这首诗念念不忘。她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但还是坚持着读下去——
“破败腐朽的蔷薇啊，
华丽的篇章终将落幕，
往生者会书写你不朽的身躯，
历史会涤净你蒙着尘土的灵魂。
不要哭泣，
我亲爱的蔷薇。”
难道蔷薇是指林薇？还是野猫口中的莱拉？宋曈不得而知。
周三是惯例的放假日。宋曈在避难所已经快没有时间的概念，她将周三作为一周的标志，只要重复四回，宋曈就知道该收拾收拾去深海基地了。
早餐时间，一个男孩抿着唇，蹑手蹑脚地向她靠近。
“早上好，宋曈小姐……”
宋曈记得他是常和茵茵在一起的小男孩，笑着问他：“有什么事情吗，阿奇？”
阿奇忌惮地看了几眼她身后的壮汉们，咽了咽口水，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宋曈小姐，茵茵昨天拜托我告诉您，她很想念您，希望您可以……可以去看望她……”
男孩脸上挂着害羞的表情，长条形的脸蛋整个都红了一圈。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她身后的三个大汉，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当然可以。”
宋曈的回答让他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兴冲冲地说：“宋曈小姐，您真是善良的好人！我、我这就去告诉茵茵！”
宋曈笑着点头，简短而缓慢地用中文回答他：“我吃完早餐过去。”
背后的齐鸣用手肘捅捅一脸严肃的男人：“1217，有时候真不得不承认，你家小姐的语言天赋肯定开了金手指。”
见对方没反应，齐鸣继续感慨：“啧啧，这字正腔圆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豆丁就是咱们国家的小孩呢……”
“宋小姐的国籍就是C国，请您不要谈论工作之外的事情。”1217冷酷地打算他。
“看不出来你还挺护崽子。”齐鸣就喜欢逗正经人。
1217：“……”
两人的交流全靠齐鸣的碎嘴子支撑，宋曈口语的飞速进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毕竟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只有宋曈愿意搭理。
“什么是‘小豆丁’？”宋曈喝了一口只比水多了几颗大米的薄粥，回过头问齐鸣。
齐鸣很满意宋曈的这个问题，坐到她面前的空位置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小豆丁’，就是夸你可爱的意思。”
“可爱？”宋曈吃惊地用英文重复了这个词。
“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齐鸣的脸上就差乐开花，“可爱的意思……就是，你很招人喜欢。你看你家1217，多照顾你！不过你也别总是这么崇拜地看着我，我这辈子还没这么被人当过行走的词典呢，怪躁得慌……”
“好的。”宋曈颇为乖巧地点点脑袋，像个受教的学生。
齐鸣时常想给她颁个“三好学生”奖状，这孩子不仅愿意学，还学得快。难怪学生时代那些老师总是表扬顾煊，如今站在老师们的角度，他不禁也格外偏爱这样好学勤奋还谦虚的好苗子——如果她平时不是个闯祸精就更好了！
肖峥站在一旁无语至极，就冲齐鸣这嘴巴里蹦出来的诸如“招人”“躁”的词汇，宋曈保准没一个听懂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接不了他自恋到爆炸的话语。
他暗暗想，果然老大说宋家的人都不是善茬，也就齐鸣这家伙被整得五迷三道的。
宋曈擦擦嘴角，结束用餐。肖峥自然地收拾起她的碗碟，朝不远处的餐具回收处走去。负责人和他打了个招呼，热情地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肖峥回头，看见宋曈站在食堂门口的阳光里。门口有两级台阶，宋曈站在内侧，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外侧。宋曈没有和二人搭话，视线一直落在肖峥身上，等到他走近，宋曈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帮我收盘子，肖峥，真是麻烦你了。”
“啊，啊……没事。”
齐鸣上前戳戳脸颊微红的男人：“承认吧，其实你也很喜欢这孩子。”
“……”肖峥心想，不可能，这可是监管对象，也就你小子能被糖衣炮弹迷惑！
宋曈沿着廊道尽头的楼梯走上二楼，来到孩子们睡觉的区域。确认门牌上清楚写着“茵茵”两个字，宋曈敲响了木门。
里面的人像是等待许久，木门轻快地发出一声欢迎致辞，茵茵还有些鼻塞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宋曈姐姐，你来啦！”
宋曈摸摸她的脑袋，注意到她没穿鞋，干脆弯腰把她抱回了床上。床铺是干净的亚麻材质，填充着不薄不厚的棉絮。宋曈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家伙的眼睛就亮晶晶地盯着她。
“宋曈姐姐，我好久没有看见你，觉得很想念你……”突然，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巴巴道，“会不会打扰你了……”
“不会。”宋曈安抚似地笑了一下。
三个大汉被宋曈安排在门外，阿奇在三股压迫感十足的注目礼下窜进了房间。阿奇挥挥手里的彩色卡纸：“我问莫里他们要了些彩纸，茵茵，你不是说要折给宋曈小姐看吗？”
“嗯嗯嗯！”茵茵挣扎着从被窝里扬起上本身，美滋滋地接过纸，“宋曈姐姐，我一直想折一只千纸鹤送给你，你总是对我们很好，我们都很感激！”
“是的，宋曈小姐，我们都感激着您。”阿奇的眸子流露出真切的情感。
倒是宋曈歪着脑袋开口：“什么是千纸核？”
“不是核啦，”茵茵笑着纠正她，彩色的纸张在手里飞快地翻转折叠，“千纸鹤就是用彩色的纸张折成的鹤，在遥远的过去，千纸鹤象征着和平幸福，有时人们也会将它们串成一串，挂在窗口，寄托对故人的思念。”
茵茵不确定宋曈听懂了多少，但床边的少女确实望向了自己房间的窗户。那里挂着六七串色泽各异的千纸鹤，阳光透过玻璃，为这些小巧的鸟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好啦！宋曈姐姐，送给你！”茵茵双手捧着那只明黄色的纸鹤，稚嫩的脸蛋漾着两颗深深的酒窝，她解释道，“因为宋曈姐姐看上去很温暖，所以挑选了和太阳一样的颜色！”
“宋曈小姐……我也想送给您……”阿奇的手没有茵茵的巧，但也学着她的步骤叠了只纸鹤，大概他也意识到手心的纸鹤太过粗糙，脸红了大半，“我、我还是算了……”
宋曈会心一笑，拿走他手心的“四不像”：“非常有个性的千纸鹤。”
她望着自己手里的两只纸鹤，由衷地说道：“我很喜欢。真是奇妙的体验……”
“宋曈姐姐，你喜欢折纸吗？”茵茵突然有些换了副小心翼翼的表情，“我还可以折星星，纸星星的材料只需要长条形的纸张……就和，就和那个一样！”
宋曈顺着茵茵的手指望去，床铺对面的日历显示着两个“1”。
“准备那样长长的纸条就行……”茵茵谨慎地望了眼门口，见门外的几个人没有要偷听的意思，才拉着宋曈的手进入主题。
肖峥睡前的每日三省：坚决不能被监管对象所迷惑！坚决不能被监管对象所迷惑！坚决……
睡醒后的肖峥：你坐着，我来就行（吭哧吭哧收盘子
时隔几月，糕糕回顾了前面的故事，并完善了整个大纲。宋曈，很开心能在2025的年初再见面。今后的日子请多多指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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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蔷薇之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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