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黑下,金台寺上角角落落里的石灯都亮了起来,此时香客已经尽数下山,寺内明显清净了些。
山上还住着数百僧人,晚饭后往来僧人时而擦肩而过,也不会显得这偌大的寺庙有多冷清。
此时几个道场里有僧人在上晚课,嘤嘤嗡嗡齐声敲着木鱼诵着经,沐轻晨听着感觉这时候什么妖魔鬼怪来了都能原地度化。
无痴带头在园内的小石头路上漫步走着,沐轻晨和陆离生就在他身后跟着。
时值晚秋,秋风已经带上凉气,陆离生自然而然就贴着沐轻晨近一些,两人肩并肩走着,在这清净地宽袖里还悄悄手牵着手。
沐轻晨看到前面小青蛇从无痴肩膀上钻出来,张着嘴露着獠牙盯着他左右摇摆。
他都可以想象小青蛇这会儿要是能说话,一定在骂他两狗男男胆大包天,秽乱人伦污了佛门圣地。
沐轻晨对着小青蛇故意挑挑眉毛,小青蛇两只黑豆豆眼一顿,更加“嘶拉拉”用力吐舌头。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走到一座五层高的六角塔下。
这六角塔看起来已经很古老了,砖式塔楼上的横梁瓦片都已经褪去颜色,塔尖的六角风铃也已经缺损几个,破破烂烂仿佛饱经过沧桑。
沐轻晨走到跟前,见塔楼一层门头上匾书:九暝浮屠。
无痴停下脚步,主动介绍:“此塔为镇魔塔,天袁镜便供奉在此处,用以镇妖降魔。”
两人跟着无痴走入塔内,沐轻晨问:“这里镇着什么妖魔?”
“传说九瞑玄兽殁后肉身正是镇与此塔下。”无痴道。
“但九瞑玄兽不是瑞兽吗?”
沐轻晨想起行脚商说过,如果有特别厉害的大能飞升时,九瞑玄兽就会降世平衡天道,反之,如得九瞑玄兽相助,本来飞升希望渺茫之人也能窥得天机,有更多机会飞升成功,因而修道者人人求而得之,怎么讲都是瑞兽之像。
无痴走到佛台前,恭恭敬敬对着台上的牌位俯首三拜,然后道:“那是道修一派说法,与我佛修一派,九瞑玄兽乃是上古魔兽。”
“哦?是何说法?”
无痴一边替佛台换上新的蜡烛,一边说:“传说几千年前,神界和妖界水火不容,多有冲突,终于引起神妖大战,众多神妖战死其中。混沌乱世间,九瞑玄兽降世。”
无痴娓娓道来:
“它本是天生地养的灵物,与黄帝坐骑白泽同属一类神兽,能洞察天机、通晓万物,本可入神界与上神为伴,但它偏生要与妖为伍。因为它,神界折损了上百大将,上神界专门出兵讨伐,派出太子神才将它制服。”
“但九瞑玄兽本就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灵兽,灵魂不死不灭,记忆也不会因为轮回而消失,只要强大的□□还在,它便可卷土重来,上神界便将其肉身镇压,放其魂魄进入轮回。”
无痴说着,目光投向眼前的牌位:“这佛牌供奉的便是收服九瞑玄兽的那位太子神。天袁镜也是太子神留下的宝物,专门用于镇压九瞑玄兽肉身。”
沐轻晨顺着无痴的眼神转头看向那块牌位,牌位上书“不动尊王佛、上届降魔星、灵山通天太师、火轮天王,太子神尊位”。
是尊神佛,名头都多,沐轻晨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这拜的到底是哪尊大佛,拉着陆离生跟着无痴随意拜了三拜。
“那九瞑玄兽之身果真镇压与此塔之下?”沐轻晨好奇。
无痴浅笑:“本就是传说,真相贫僧也不得而知了。”
沐轻晨心道也是,如果九瞑玄兽肉身真在此,那道修界的修士们不得挖空心思来抢?
无痴点了香,伸臂一点牌位后的铜镜:“暮施主,这便是天袁镜了。”
六角塔内部空空荡荡,抬头可见黑到无底的屋顶,一楼只陈着一张佛台,一个佛位,和一座一人多高的镜子。
沐轻晨绕着镜子走了一圈,发现天袁镜虽然大,但也不过两面都是普普通通的铜镜,又旧又黄,镜面扭曲,连个人影都照不真切。
无痴看出他的疑惑来:“吴大师刚将天袁镜制作出来时,的确一面灵气满盈,一面魔气四溢,当时很是风光,专门慕名而来看的香客也很多。但是时间久了,就慢慢褪成如此。本寺上一枚天袁镜亦是如此模样,只在十多年前破损的那刻宏光大盛一时。”
“为何会这样?”沐轻晨好奇。
“这个贫僧也不知。天袁镜从本寺建寺以来就一直在此处,对于此镜的功效,用处,由来,皆是成谜,代代相传,只道是镇塔所用。”
沐轻晨心道,怪不得所谓镇寺宝物就这么放在这里,也不怕有人惦记,小偷偷去了也只能看看自己够不够贼眉鼠眼。
“那天袁镜破损后的时间里可有异像,比如大师所说的被镇压的魔兽有没有逃出来?”沐轻晨问。
“说来巧合,的确之后不久就出现了九暝玄兽出世的传言,所以贫僧才急寻吴大师再造一枚。”
两人聊了一会儿,沐轻晨顺道打量着天袁境。
这天袁镜虽然看起来无甚大用,但本身外观设计精致,镜框雕龙刻凤,看起来端的赏心悦目。
沐轻晨心道原来吴平的审美功夫也很不错,怎么门派里的人偶只有6_6这么一张脸,太过寒酸,以后应当督促他对出云门内部建设也保持这份灵巧的心思。
此时不知在何处的吴平头皮突然发麻,抓了抓脑袋。
几人参观完天袁镜,时间也很晚了,道场那边的诵经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无痴招了个小和尚过来,让人带着沐轻晨和陆离生去住处歇息。
小和尚熟门熟路,在这宏伟的寺庙里左绕右拐,很顺利地将两人带至厢房。
“两位施主好生休息,小僧先回去了。”小和尚十分有规矩地告了辞。
人刚关门出去,陆离生就迫不及待地把沐轻晨压在门上,低声问:“谁的内人?”
他眼睛上缠着黑色眼罩,灼热的**却依然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烫的沐轻晨心惊胆跳。
沐轻晨耳根子红了些,用两指手指抵开一些陆离生的胸口:“孽徒,佛门圣地,休要无礼。”
陆离生嘴角弯起,带着笑意多压了一会儿,见沐轻晨呼吸开始沉重起来有了反应才听话地松开一些。
沐轻晨看不到陆离生的眼神,见人离去而摸不准人的意思,心里反倒空落落的。
他算是体会到了,如今攻守之势异了,过去是他牵着陆离生的鼻子走,现在时不时地,陆离生也学会拿捏他了。
沐轻晨认命,伸手帮人解下眼罩,看着那双纯粹到能倒影出自己脸的双眸,捏起陆离生的下巴,用唇轻轻点了一下:
“这就听话了?该听话时怎么不见你听话呢?”
......
毕竟佛门圣地,还是安分睡觉。
晚上睡觉前,两人依偎着说了些睡前话,沐轻晨突然有种与陆离生老夫老妻的错觉,心意相通,关系平稳顺遂,就好像他们这样已经很久很久,未来也会这样很久很久。
沐轻晨入睡前生出一丝想法来——或许这样也很好,他能跟陆离生好好在一起,不要想着那些危险的事,这也是玄泽期望的。
忙忙碌碌焦虑十年多了,毫无目的地追寻,见不到希望地努力,想要抓住已经不存在的重要东西,终究是镜中水月。
故人曾经像要溺死他一般的感情如大海退潮,无风无浪,也无可挽回地从他心里默默开始退去。
他有些累了,不想再拼了,了却玄泽的愿望吧……
-
时间悠悠流淌,如燃烧的烛火,寂静地缩短烛身的长度。
恍惚中,沐轻晨站在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前。
这似是天袁镜,又不是天袁镜。这镜子周围没有那些繁琐精致的雕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面破旧古镜。
沐轻晨感觉自己好像做起梦来了。
这里四周一片漆黑,无声无息,只有镜面朦朦胧胧地弥漫着不知道从哪照射过来的烛光。
沐轻晨伸手,想要去摸摸古镜的镜面,还未触到,一道少年音在镜中响起:
“你是谁人,为何占着吾的身体。”
谁?沐轻晨紧地收手,脑海里浮出一个人——魔尊。
接着,他看到镜中慢慢显出一道影子,向着他靠近,直到有人从这镜中出现。
镜面如水面,荡开波纹,高挑的少年静静破水而出,未沾起一滴浪花。
——那是一位与魔尊藕身气质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肌肤苍白细腻,殷唇红艳欲滴,金饰裹着头边双髻,额前少许几捋碎发掩着额间红印,赤身赤脚穿金披绸,薄肌覆身,男生女相。
明明是位束发少年,但目光却古井无波,毫无生气,仿佛他在看的、在对话的也不是活人。
“你是谁?”沐轻晨问。
少年唇未动,音自传:
“本王那罗鸠婆,毗沙门天王三太子,此界世人唤吾太子神。”
——这称号总觉得听着有点耳熟,沐轻晨不及细想,问:“你是魔尊吗?”
太子神不再回答沐轻晨的问题,目光转向一旁,沉睡的陆离生从黑暗中出现。
“他也在此。”
太子神的嗓音毫无情绪的起伏,如一片死气的湖水,没有生机。
随着陆离生的出现,沐轻晨心慌起来,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梦,玄泽说的“不可言说的那个人”可能出现了!
沐轻晨跨开脚步,想往陆离生奔去,却感觉到有一只手向着他的面门抓来。
“既如此,你去帮吾将他带出来。”
短短几个字,太子神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亮,沐轻晨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好似被人一把抓住,强行扯出了身体,然后被硬生生地被塞进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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