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刚调好的青绿色颜料在瓷盘里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许箐的校服裤腿上。
他蹲下来用纸巾擦裤子,指尖刚碰到布料,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时,江平手里攥着的黑色书包带绷得很紧,额前的碎发沾着汗,刚才在楼下和混混对峙时的冷意还没完全褪去,眼神里却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慌。
“你没事吧?”江平的声音比平时沉些,伸手想碰许箐的胳膊,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指了指他裤腿上的颜料,“这里脏了。”
许箐摇摇头,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刚才黄头发男生挥拳的时候,他确实吓了一跳,但江平把他护在身后的那一刻,心里又突然稳了下来——这种被人护住的感觉,他很久没体会过了,初中被孤立的时候,连个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
“刚才你抓他手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打架。”许箐拿起画笔,重新蘸了点颜料,想把画纸上没画完的苹果叶子补完。
江平走到他旁边的画架前,把书包放下来,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那件叠得整齐的蓝色运动服。许箐的目光扫过那抹蓝色,手里的画笔顿了顿——儿时落水那天,救他的人穿的就是蓝色运动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和江平这件有点像。
“不会真打架。”江平伸手碰了碰画纸上的青苹果,指尖轻轻蹭过颜料未干的边缘,留下一点浅痕,“他不敢真动手,只是想找茬。”
许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画室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画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他偷偷瞥了眼江平的手腕,那块浅褐色的疤在白光下更清晰,形状像片小叶子,和他记忆里“救命恩人”手腕上的疤痕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许箐就赶紧压下去。他不能这么想,江平只是他的同桌,而且江平自己都没提过救人的事,说不定只是巧合。
“对了,”江平突然开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给许箐,“这是我整理的数学函数易错点,你昨天上课好像没怎么听懂,看看这个会不会好点。”
许箐接过笔记本,上面的字迹还是工整的楷书,重点公式用红笔标了出来,旁边还画了简单的函数图像,像他画苹果时打的草稿。他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慌——江平怎么知道他昨天数学课没听懂?是看他上课走神了,还是特意观察他?
“谢谢。”许箐把笔记本收进书包,指尖碰到里面的画本,想起昨天江平说“邻居家的姐姐是美术老师”的事,又想起刚才江平碰画纸时的动作,心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江平真的只是“小时候学过几笔”吗?刚才他碰画纸的姿势很熟练,不像没学过画画的人;而且他整理的笔记,不管是文科还是理科,都精准地踩在他的薄弱点上,像提前摸透了他的学习情况。
“你怎么知道我数学不好?”许箐忍不住问。
江平正在看墙上挂着的静物画,听到这话转头看他,嘴角弯了下:“昨天数学课,你皱了好几次眉,而且老师提问的时候,你没举手。”
许箐愣了下,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江平居然看在眼里。他想起初中时,那个故意找他帮忙画板报的同学,也是这样“细心”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找借口接近他。
江平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只是随便看看。”江平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了一句,然后转回头继续看画,“你画吧,我不打扰你。”
许箐点了点头,拿起画笔继续画叶子。青绿色的颜料在画纸上晕开,像一片小小的树荫。他画得很认真,却没注意到江平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侧脸上,眼神里藏着点复杂的情绪——刚才在楼下,他故意抓住黄头发男生的手腕,故意说“很多同学都看见了”,其实是想在许箐面前“装”得厉害点,他怕许箐觉得他软弱,怕许箐不喜欢他。
而且,他早就注意到许箐上课走神,早就知道许箐数学不好,甚至早就知道许箐儿时落水的事——那天在教务处领分班名单时,他听见许箐的妈妈和班主任聊天,说许箐小时候落水被救,从此对蓝色运动服有特殊情结。
所以他今天特意把蓝色运动服放进书包,特意在许箐面前露出手腕的疤,甚至特意在画室里提“邻居家的姐姐”,都是想让许箐对他多一点“特殊感”。他知道这样很算计,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从第一次在年级大会上看到许箐安静画画的样子,他就想靠近这个浑身带着温和的男生,却又怕自己“不纯粹”的心思被发现,只能用这种方式一点点试探。
“我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江平突然开口,打断了许箐的思绪。
许箐抬头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有点暗了。他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走出画室,走廊上的灯已经亮了,暖黄色的光洒在地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平走在前面,许箐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江平的校服外套没拉拉链,风一吹,里面的蓝色运动服露出来一点,许箐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走到食堂门口,里面已经没多少人了。江平问他:“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我自己买就行。”许箐说。
“没事,”江平笑了笑,“昨天你教我画画,今天我请你吃饭,就当谢礼。”
许箐没再拒绝,两人走进食堂。江平拿起餐盘,熟练地打了一份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又问许箐:“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就行。”许箐说。
江平点了点头,打了一份清蒸鱼和炒青菜,都是许箐平时爱吃的——他昨天在教室听见许箐和前桌聊天,说他喜欢吃清淡的菜。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平把糖醋排骨推到许箐面前:“这个好吃,你尝尝。”
许箐夹了一块排骨,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很好吃。他抬起头,对江平笑了笑:“谢谢。”
“不用谢。”江平也夹了一块鱼,慢慢吃着。
食堂里很安静,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许箐吃着饭,偶尔会看一眼江平,发现他吃饭的姿势很优雅,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狼吞虎咽。他想起江平的家庭情况,爸妈是企业高管,应该从小就接受过礼仪教育。
“你爸妈平时忙吗?”许箐忍不住问。
江平夹菜的手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挺忙的,经常出差。”
“那你平时一个人在家?”许箐问。
“嗯,”江平说,“有时候他们会让阿姨来做饭,但大多时候我自己吃外卖。”
许箐心里有点酸。他爸妈虽然对他的成绩要求高,但每天都会陪他吃饭,给他讲题。江平看起来那么优秀,却经常一个人在家吃外卖,难怪他性格有点冷,可能是太孤单了。
“以后你要是不想吃外卖,可以来我家吃。”许箐脱口而出。
江平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然后笑了笑:“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许箐也笑了,心里的那点疑惑又消了些。江平看起来不像在算计他,反而有点可怜,他想多关心关心江平。
吃完饭,两人一起走出食堂。天色已经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照在小路上。江平突然说:“你刚才说让我去你家吃饭,是认真的吗?”
“嗯,”许箐点头,“我爸妈人很好,他们不会介意的。”
“那太好了,”江平的声音里带着点开心,“其实,我早就想尝尝家常菜的味道了。”
许箐看着江平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时的冷意。他突然觉得,江平好像也没那么“看不透”,只是个渴望温暖的男生而已。
两人走到校门口,许箐停下脚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好,”江平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薄荷糖,递给许箐,“这个糖很提神,你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可以吃。”
许箐接过糖,薄荷的清凉味扑面而来。他说了声“谢谢”,放进兜里。
“路上小心,”江平说,“明天见。”
“明天见。”许箐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江平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件蓝色运动服,正在往身上穿。路灯的光落在蓝色运动服上,像小时候救他的人身上的那抹蓝。许箐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回头,快步往前走。
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看到他回来,抬头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和江平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饭。”许箐换了鞋,走到沙发旁坐下。
“江平?”妈妈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盘子,“就是那个从理科班转来的同桌?”
“嗯,”许箐点头,“他人挺好的,还请我吃了晚饭。”
“他人好就行,但你别老是和他待在一起,”妈妈把盘子放在茶几上,“高三快到了,你要抓紧学习,别被他影响了。”
“我知道了,妈。”许箐说。
晚饭时,爸妈又聊起了江平,问他江平的学习情况、家庭情况,许箐都一一回答了。他发现,爸妈好像对江平越来越感兴趣,甚至还问他“江平有没有什么缺点”。
吃完饭,许箐回到房间,拿出江平给的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味在嘴里散开,提神醒脑。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江平发来一条消息:“到家了吗?”
“到了,刚吃完饭。”许箐回复。
“那就好,”江平发来一条消息,“明天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教室。”
许箐笑了笑,回复:“好啊。”
“早点休息,”江平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明天见。”
“明天见。”许箐回复。
放下手机,许箐拿出画本,翻到那幅没画完的青苹果。他拿起画笔,继续画叶子,想起江平刚才穿蓝色运动服的样子,心里有点乱。他不知道江平是不是那个“救命恩人”,也不知道江平对他的好是不是真心的,但他现在有点愿意相信江平——相信江平不是在算计他,相信江平只是想和他做朋友。
只是他没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江平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后面,还有一行没发送出去的字:“明天我穿蓝色运动服,你会不会注意到?”
第二天早上,许箐走到学校门口时,江平已经在那里等了。他穿着那件蓝色运动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阳光下很明显,手腕上的疤露在外面,浅褐色的印记像片小叶子。
“早。”江平看到他,笑了笑,手里拿着两个包子,“我买了早餐,你要不要吃?”
许箐接过包子,是他喜欢的豆沙馅——江平昨天在食堂应该听到他和前桌说喜欢吃豆沙包了。他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口包子,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你今天穿的这件运动服,很好看。”许箐忍不住说。
江平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笑了笑:“是吗?这是我小时候买的,穿了很多年了。”
“小时候?”许箐愣了下,“那时候你多大?”
“大概小学吧,”江平说,“我记得那时候我经常穿这件衣服去河边玩。”
许箐的心跳突然加速。河边?小学?蓝色运动服?这些关键词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里,和儿时落水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你小时候经常去河边玩?”许箐的声音有点抖。
“嗯,”江平点头,眼神里带着点回忆,“那时候家附近有一条河,我经常去那里钓鱼。”
许箐没再说话,两人一起往教室走。他的心里很乱,江平说的这些,和他记忆里“救命恩人”的信息越来越像。难道江平真的是那个救他的人?
走到教室门口,许箐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江平的手腕:“你手腕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江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笑了笑:“小时候不小心被烫伤的,都好多年了。”
烫伤?许箐愣了下。他记忆里“救命恩人”的疤,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不是烫伤。难道他认错了?
“怎么了?”江平看出他的不对劲。
“没什么,”许箐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这个疤有点特别。”
江平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走进教室,刚坐下,前桌的女生就转过来,小声对许箐说:“许箐,你昨天没看年级群吗?黄头发男生在群里说江平坏话,说江平小时候偷过东西,还让别人背锅。”
许箐的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了眼江平。江平正在整理课本,好像没听到前桌的话,但他的手指却攥紧了课本的边缘,指节有点发白。
“别听他胡说,”许箐对前桌说,“江平不是那样的人。”
前桌女生撇了撇嘴:“我也觉得是胡说,但群里很多人都信了,还有人说要去问江平的小学同学。”
许箐没再说话,心里却越来越乱。黄头发男生说的是真的吗?江平小时候真的偷过东西?还让别人背锅?
江平好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继续整理课本。但许箐能感觉到,江平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平时温和的眼神里,多了点冷意和防备。
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走进来,开始讲《赤壁赋》。许箐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黄头发男生的话和江平手腕上的疤。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江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突然,江平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递过来一张纸条。许箐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有偷过东西。”
许箐看着纸条,心里有点酸。他转头对江平点了点头,江平笑了笑,没再说话。
许箐把纸条放进兜里,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相信江平。但黄头发男生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有点不安。
下课铃响了,语文老师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写一篇关于“信任”的作文。许箐看着作文题目,心里有点迷茫——信任到底是什么?是不管别人说什么,都相信对方吗?还是要经过验证,才能相信?
江平走到他旁边,说:“这篇作文,我们可以一起写,互相讨论。”
许箐抬头看江平,他的眼神很真诚,不像在装。许箐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讨论作文,江平说:“信任是需要时间的,不是一下子就能建立起来的。”
许箐点头,心里却在想,他对江平的信任,是不是太轻易了?
讨论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走进来,开始讲试卷。许箐认真地听讲,偶尔会记笔记。江平坐在他后面,时不时会用笔戳戳他的后背,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道题的解题思路,你可以用画苹果的方式理解”。
许箐看着纸条,忍不住笑了。他按照江平说的,想象着青苹果的形状,果然更容易理解了。他转头对江平说了声“谢谢”,江平笑了笑,没说话。
放学时,许箐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画室。江平叫住他:“今天我也去画室,我们一起写作文吧。”
“好啊。”许箐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看见黄头发男生带着几个混混站在那里。黄头发男生看到他们,立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摔在许箐面前:“你看看!这是江平小学偷东西被抓的照片!你还相信他?”
许箐捡起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小男孩,被几个老师围着,低着头,手腕上有块疤,和江平的疤一模一样。
许箐的心里瞬间凉了下来,转头看江平。江平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点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说:“这不是我偷的,是我帮别人背的锅。”
“帮别人背锅?”黄头发男生嗤笑一声,“谁信啊!大家快来看,江平小时候就是个小偷!”
周围的同学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许箐的心里有点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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