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奶儿朱砂在院落中听风。
要来了,那个曾斩下他头颅的人要来了——解八发!
他的贴身扈从,他最亲密的战友,他最信任的部下。
那时他以为这是左服对他的偏爱,现在想想,的确是骗爱吧。
在他最天真无邪的时候,所有人都强加给他一颗不诚之心,左服也不例外。这就是左服为什么要给他选扈从的原因。
不反的时候,与他一起为左不耳守江山;反的时候,就替左不耳除掉他。细思极恐,只怕这个解八发就是左服——那个慈父般的老头子——暗地里亲手培养好后,专门送到他身边监视他,必要时除掉他的。
阴谋啊,**裸的阴谋!
反阴谋,还得用阳谋——牛鬼蛇神只有让它们出笼,才好歼灭;毒草只有让它们出土,才便于锄掉。
而引蛇出洞的第一条蛇,非解八发莫属。这人功夫高强,身手了得。上一世,奶儿朱砂根本打不过他,才让他成为了自己的扈从。因为要成为他的扈从,条件就是要打败他——这样才能保证既护得了他,又杀得了他。
这一世,他虽然勤加练武,让自己变得更强,可今非昔比,很多事情都不再按上一世的步子来了。
所以三日后的比武,他能不能打赢解八发暂且不谈,要谈就谈生了气的伍宰。他这一气可不得了,不能说是闻鸡起舞,因为他起的时候鸡还没起。可见比鸡汤更让人有动力的,是现实的打击。有的人可能被击垮,但有的人会咬牙前进。
比武分两天进行,各大高手进入淘汰赛,最后的胜利者在第二天与奶儿朱砂对决,看看够不够格。
所谓的各大高手,不过是上台表演罢了。真正的高手,左服心中早有定数,那就是他带来的、某种意义上内定了的——解八发。
那么多亲儿子,却没有一个比养子能打。历来世子之争是传统,无法避免。所以孩子还是生一个的好,不过这对左服来说是不存在的——估计他有多少个儿子,自己都记不清了。毕竟后宫佳丽三千,还有不在后宫的。他想趁现在还年轻,就多为自己的子孙做些好事。
这也是个有水平的领导,可惜命短。他没想到自己上一世在两年后就病死了。
明白的人都清楚,第一天的淘汰赛冠军只属于一个人——解八发。
这是他应得的。他受了这么多苦,每天不是练武就是练武,为的就是这一天的表演。结局本该如此。
不过他惊呆了,左服惊呆了,奶儿朱砂也惊呆了。
奶儿朱砂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解八发半个时辰。他发现上天不只光顾了他的命运,也光顾了解八发的命运——让他强得可怕。
这就是为什么只观察半个时辰,而不是半天。三百多号高手一起上,也不够他摔下台的。而且这可不是演的,解八发确实拥有非凡的身手。
奶儿朱砂上一世在逃亡路上没有早早被杀,全是解八发的功劳。他秉着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保护他,最后死了,也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会背叛他。
上一世,解八发给他的感觉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一世,解八发给他的感觉是此人根本没有对手。
连他都想好了,打不过,大不了到时候偷偷赐他一鼎鹤顶红。那么问题来了——伍宰这凑的是哪门子热闹?嫌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太久了,想早点回去吗?
“皇儿,你这玩伴叫什么来着?”坐在主席台上的左服歪着身子,凑在奶儿朱砂耳边低声问道。
“伍宰。”奶儿朱砂回答道,目视前方,目光紧紧锁定在武台上的伍宰身上。
这一幕,儿子与老子的形象有些互换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左服,毕竟他当皇帝前就是专门给人当儿子的。
接着左服也看向走上了台的伍宰,摸了摸胡子,准备看好戏道:“真勇士也!”
但你死定了!
伍宰不知道这里的人懂不懂什么叫“内卷”,不过他知道,所以他卷了。和平年代卷脑力,战争时代卷武力。他属于那种宁愿干活也不愿看书的那类人。让他卷学习,他卷不动;让他卷武功,怎么能叫卷呢?这可是他的最爱。
因为他从小就有个梦,想去嵩山少林学武功,就像电影里帅气的英雄,行侠仗义、飞檐走壁……
所以在跟随奶儿朱砂的这几年里,他不只学奶儿朱砂教他的功夫,还去自学、偷偷学。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是当之无愧的当代卷王。
而这一切的动力来源,是奶儿朱砂——以他为榜样,成为他,超越他,能够保护他。
这也是伍宰进入这世界后渴望变强的唯一原因。眼下,向奶儿朱砂证明他有能力保护他的时刻到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看来台上的两位都为这一刻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这注定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结果确实也相当精彩。
他们打了三天三夜还是未能分出胜负。当然也有中场休息,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就算两位高手不累,皇帝还要吃饭睡觉呢。
但是解八发惊呆了,左服惊呆了,奶儿朱砂惊呆了。
怎么会这么厉害?!
是啊,伍宰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奶儿朱砂很是吃惊。可细细想来,自己确实没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人身上,以至于他原来这么强,他都不知道。
看着台上颤抖着身体、有些站不稳的人,他陷入了沉思。心想这可是大忌啊,身边藏了一个这么危险的人,他居然不知道。此危险与他之前说的危险可不一样。他还一直以为伍宰的功夫在他之下。
因为这家伙在他眼里不是有些傻,就是有些憨——其实是太实诚了,一点都不会学精一点,心思全写在脸上,让别人一看就很安心、很放心。看来都是演的,此人太精了,心思不简单呐!
这些都是奶儿朱砂当前的猜测。
第四天上午的比武,伍宰终于将解八发打下了台。超出预期的淘汰赛这才得以结束。
不过伍宰几乎透支的身体也吃不消了。他腿软得差点下不了台,但还是不露任何破绽地回到了住处。反手关上门的瞬间,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用手捂住,全靠身后的门强撑着。
此时他心想,只要再熬过明天,大不了就再加一天,他就可以成为奶儿朱砂的扈从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高兴的了。
突然身后的门被拍响了。
“开门,让我进来。”
伍宰正抵在门前,听到是奶儿朱砂的声音,先是一惊,接着镇定下来说道:“大王,我累了,要休息了。”
沉默片刻后,门外的奶儿朱砂才说道:“好吧,你好好休息。希望明天你全力以赴,我不会心软的。”
接着伍宰听见奶儿朱砂离去的脚步声,这才顿时松了一口气,身体瘫软地从门上滑下,后背贴着门瘫坐在地上。
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他不知道在明天比武之前能不能恢复过来。只要恢复个六七成,他就有把握打败奶儿朱砂,否则就很难取得胜算。
糟糕的是,次日他的身体不但没有调整过来,一直没好透的伤口也因他没有安心静养而恶化,引发了热病,浑身发热,不过还没到昏头的地步。
伍宰这才深刻体会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的含金量。这下身体垮了,就白干了,一切都白干了。
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着眼前这个病怏怏的对手,奶儿朱砂认为这是一个将他送走的好机会。说难听点是斩除后患,说好听点就是送他去与妻儿团聚了。他相信伍宰会明白,会感谢他的。
比武一开始,伍宰就处于下风,一直被奶儿朱砂追着打,不断后退。他以为自己能撑过两个回合,不过第一回合他就接招接得想吐血,还好及时将涌上喉咙的血压了回去,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单膝跪地大口喘气。
见他嘴角有血溢出,奶儿朱砂皱了皱眉:“命都快没了,还拼什么?投降吧,我饶你一命。”
“绝不投降……”伍宰擦掉嘴角的血,抬头看他,接着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能死在大王的剑下,我荣幸至极。尽管放马过来吧!”
见伍宰站起来后提着剑朝自己冲来,奶儿朱砂愣了愣,顿时握紧手中的宝剑,咬牙道:“找死…”
奶儿朱砂看似全力以赴,但只有伍宰知道他在刻意收着力,所以才给了他击飞他的剑的机会。
剑架在奶儿朱砂脖子上时,胜负已定。
“大胆!”左服指骂道。见龙颜大怒,士兵们立刻冲上去准备将这位胆大包天的人拿下,然而奶儿朱砂却抬手阻止了。
士兵心里其实是向着自家大王的,自然以大王命令为重,所以也只是站着不动,抬头望天。
伍宰放下手,一步一步上前,最后倒在了奶儿朱砂的肩上。
这位兄弟,借你的肩膀靠一靠,我实在是不行了。
“打败我的人,连站都站不稳,成何体统?”
可是他真的站不住了,连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你心软了……”
剑落地的瞬间,他的肩膀也跟着一沉。
于是奶儿朱砂叹了口气,一手圈住伍宰的腰。不过他爹还在看着呢,总不能像抱媳妇似的,大摇大摆地把人抱回去。所以他叫士兵上来,将伍宰背了下去。
看来又要多备一鼎鹤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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