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击在林晨的心弦上，沉闷而急促。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这和平年代的造物捏出裂痕。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虚假的祥和，胃里却像塞满了冰碴，寒冷而滞重。
“喂？晨哥？咋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昨晚通宵打游戏刚躺下…” 电话终于被接起，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些许抱怨的年轻男声，是他在这个时间线上唯一还算信得过的发小，赵大明。
“大明，没时间废话！”林晨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腥气，那是历经生死后淬炼出的冷硬，瞬间穿透电波，击碎了对方的慵懒，“听着，照我说的做，立刻！马上！不要问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赵大明显然被这前所未有的语气震住了，睡意全无，磕巴了一下：“不、不是…晨哥你咋了？出啥事了？”
“比你能想象的最坏的事，还要坏一万倍。”林晨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砸出的冰雹，“现在，立刻去把你卡里所有的钱，对，所有！全部取出来！现金！然后去最近的超市、药店，买所有你能买到的压缩饼干、罐头、瓶装水、抗生素、止痛药、绷带、消毒酒精！有多少买多少！不要停！”
他几乎能想象赵大明在那头目瞪口呆的模样。
“不、不是…晨哥你疯了吗？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世界末日啊？”赵大明的声音带着荒谬的笑意，试图缓解这诡异的气氛。
林晨的心猛地一沉。对，就是世界末日。但他不能说，无人会信，只会被当成疯子。
“比末日更糟！”他低吼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相信我这一次，大明！就这一次！照我说的做！买完东西，开上你的货车，到我公寓来！快！我们最多只有不到三天时间！”
或许是林晨话语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慌和绝望感染了对方，赵大明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紧张：“…操！行！晨哥我信你！我这就去！你他妈别吓我啊！”
挂了电话，林晨没有丝毫停顿，手指飞快地在通讯录里滑动。下一个，是本市最大的户外用品及军品店的老板，一个退伍老兵，他前世曾在那家店淘到过不少好东西。
电话接通。
“王老板，是我，林晨。”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却带着不容商榷的急迫，“你店里那批最新到的多功能工兵铲、高强度登山绳、净水器、还有那把开过刃的□□…对，我全要了。还有，你私藏的那几套防刺服和战术背心，也给我。现金，半小时后我的人过去取货。”
电话那头的王老板显然有些愕然，试图寒暄并询问用途。
“野外生存俱乐部紧急集训，遇上大金主，报销额度高。”林晨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语气却没有半分商量余地，“价格按你说的，再加一成，条件是立刻备货，我的人到了立刻提走。”
金钱开道，加上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对方很快便应承下来。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电话…汽油、柴油、大型储水桶、蓄电池、太阳能充电板…他甚至联系了一家小型五金厂，订购了大量钢筋、角铁和焊接工具，并要求立刻送货到他早已在脑海中选定的一处地点——位于城市边缘，前世灾变后相对完好、且易守难攻的一处废弃小型物流仓库。
每一个电话，他都语速飞快，条理清晰，提出的要求在外人听来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反驳的决心。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信用、编造着看似合理的理由、甚至不惜许下事后的高额回报——尽管他知道，事后，货币将彻底沦为废纸。
在这个过程中，他体内那奇异的感觉始终存在，像一颗沉睡的种子，微弱地搏动。那指向东南方向的隐约牵引感也挥之不去，如同冥冥中的指南针。但他强行压制住去探究的冲动，将所有精力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疯狂采购中。
做完这一连串安排，他深吸一口气，最后拨出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他刻骨铭心，却在漫长的末世岁月里再也无法拨通。
婉儿的号码。
“嘟…嘟…”
等待音每响一声，他的心跳就漏掉一拍。恐惧悄然攥紧了他的心脏——如果她不在家？如果电话没人接？如果…历史的轨迹已然不同？
“喂？您好？”电话终于被接起，传来一个清澈温和的女声，带着一丝礼貌的疑惑。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林晨的鼻腔就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发热。他几乎能想象出婉儿此刻的模样，穿着素雅的居家服，或许正坐在窗明几净的阳台上，摆弄她的画板，阳光洒落在她柔软的发梢…
前世她最后那惊骇绝望的眼神，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声音。
“喂？请问是哪位？”婉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警惕。
“婉儿…”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是我，林晨。”
“林晨？”婉儿的声音明显透出惊讶，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甚至算不上特别熟络，“你怎么…有事吗？你的声音听起来…”
“听着，婉儿！”林晨打断她，时间不容许他慢慢解释或酝酿情绪，“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但请你，求你，一定要信我！”
他语气中的绝望和恳切是如此真切，让电话那头的婉儿沉默了下来。
“离开你家！现在，立刻，马上！”林晨语速极快，“带上你的身份证、所有现金、还有…你最好带上一些换洗衣物和必需品，找个借口，对你父母说学校有紧急活动，必须马上离家几天！去…去市图书馆！对，就去那里，在历史文献区最里面的阅览室等我！我最多两个小时后就到！”
他一口气说完，心脏狂跳。这个要求太过匪夷所思，几乎等同于精神错乱。
果然，婉儿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困惑：“林晨？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要去图书馆？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办法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会信！”林晨几乎是在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就当我求你！就这一次！相信我！呆在家里会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比你能想象的任何坏事都要可怕！市图书馆！历史文献区！等我！”
他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听到拒绝的词语，近乎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倚着墙壁缓缓滑落，大口喘息。
他不敢确定婉儿是否会来。但他必须去尝试。如果她不来…那他就算用强的，也要在灾变发生前把她带离那个即将沦为地狱的区域！
短暂的休息后，林晨强迫自己站起来。他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扑脸，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苍白憔悴的脸，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痛苦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毅。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换上一身深色的运动装，翻出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银行卡，又将一把沉重的水果刀塞进背包——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找到的“武器”。
冲出家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眼，小区的孩童嬉笑声依旧。但他仿佛已经能闻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来自未来的血腥味。
他的第一站是银行。将卡内所有存款尽数取出，厚厚几沓钞票塞进背包，鼓鼓囊囊，却让他感觉无比空虚。这些纸张，七十二小时后将失去一切意义。
随后，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户外军品店的地址。一路上，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药店、超市、五金店、加油站…每一个地方都在提醒他资源的宝贵和时间的紧迫。
到达军品店，赵大明竟然已经先到了，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店员将一堆堆物资搬上他那辆小型厢式货车。看到林晨，他立刻冲了过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茫然。
“晨哥！你到底要干啥？我卡里小十万块全取出来了，买了这一堆…这都够野外生存一年了！”他指着几乎被塞满一半的车厢，里面堆满了林晨电话里要求的东西，还有他自己额外采购的大量食品和药品。
“一年？也许还不够。”林晨看了一眼，语气沉郁。他快速检查了一下王老板备好的货，尤其是那几把厚重的□□和工兵铲，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他将一沓现金塞给王老板，后者看着这两个行为古怪的年轻人，眼神复杂，最终没再多问。
“大明，你做得很好。”林晨拍了拍赵大明的肩膀，后者因为他这句肯定和眼前这超现实的场面，似乎稍微镇定了一些，“现在，开车，我们去市图书馆。路上，再去一趟最大的那家超市和旁边的药店。”
“还买？！”赵大明眼睛瞪得溜圆。
“买！用光所有现金！”林晨斩钉截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货车引擎轰鸣着冲入车流。林晨靠在车窗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座繁华却脆弱不堪的城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那把冰冷的水果刀。
体内那奇异的“东西”似乎又波动了一下，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些许。那指向东南方向的牵引感，也仿佛强烈了一分。
末世如同一片巨大无比的、不断逼近的乌云，阴影已经投落在他的心上。而他，正开着这辆微不足道的小货车，试图从即将到来的洪水中，抢出几颗宝贵的火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的目光投向城市图书馆的方向。
婉儿，你一定要在那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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