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
林晨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仿佛溺水者,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那无边无际的混沌与重压。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痛苦是永恒的坐标。
灼热。先是如同被扔进熔炉,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在高温中哀嚎、扭曲,仿佛要融化殆尽。血液沸腾着冲刷血管,带来针扎般的剧痛。继而,又像是被瞬间抛入极寒冰渊,冰冷的尖刺从骨髓深处迸发,冻结思维,连灵魂都要为之碎裂。
冰与火的酷刑周而复始,每一次轮回都更加猛烈,试图将这具凡俗的躯壳彻底撕碎、重塑。
纷乱的幻象如同破碎的镜片,切割着他的意识。前世死亡瞬间的冰冷与背叛;血色苍穹下怪物狰狞的嘶吼;废墟中挣扎求生的绝望;婉儿最后那双盈满惊骇与泪水的眼眸…无数记忆碎片疯狂旋转、碰撞,最终又都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扯碎,融入那无休止的痛苦风暴之中。
在这极致的煎熬里,唯有一丝微弱的、乳白色的光晕始终坚守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它如同风中之烛,明灭不定,却顽强地抵御着黑暗与痛苦的侵蚀。那是能量结晶残留的温和力量,也是他求生意志的显化。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毁灭性的风暴终于开始显现疲态。剧痛的潮水缓缓退去,留下一片狼藉的“海滩”——疲惫、虚弱,但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
就在这片废墟般的空旷中,一点全新的“东西”悄然萌发。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感知,一种联系。最初只是微弱的悸动,如同心脏在胸腔外的第二次搏动。渐渐地,这悸动变得清晰、有力,延伸出无形的“触须”,与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重新建立连接。
但这种连接,与他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截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是通过神经感知肢体的存在,而是…更本质地“触摸”到了构成肌肉、血液、骨骼的某种基础…能量?一种流淌在万物深处的、无形的“弦”?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震鸣在他扩展开的感知中荡开。
黑暗的视野骤然被点亮!并非肉眼视物,而是一种全新的、360度无死角的、穿透性的感知!
他“看”到了:冰冷的、死寂的金属柜子内部致密的分子结构,它们以一种稳定而冰冷的方式微微振动;身边不远处,两团温暖而活跃的生命能量场,一个是明亮的、带着担忧和恐惧的淡黄色(赵大明),另一个则是柔和的、蕴含着某种未激发潜力的水蓝色(婉儿);更远处,厚重墙壁的混凝土内部细微的裂缝,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那无序的布朗运动…
一切的一切,都以一种能量的形式、以一种振动的频率,**裸地呈现在他全新的感知中!
这就是…我的异能?感知能量?不…不仅仅是感知!
他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手,下意识地伸向离他最近的一处能量场——那是金属柜门上一个锈蚀的锁扣内部,几颗金属分子正因为结构疲劳而即将断裂。
“稳住。”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那无形的意念仿佛带着某种强制性的力量,轻轻地“抚过”那几颗剧烈振动的分子。它们的振动频率奇迹般地降低了,变得稳定,暂时延缓了断裂的趋势。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改变,且极其耗费精神,但那种切实的“干预”感,让林晨的意识核心剧烈震动!
掌控!并非毁灭性的力量,而是…对微观能量运动的洞察与细微调控!
就在这时,外界的声音如同穿过一层厚厚的隔膜,隐约传入他新生的感知中。
“…怎么办?烧还是没退…” 是赵大明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水…再试试…” 婉儿的声音听起来同样疲惫而沙哑,但多了一丝强撑的镇定。
紧接着,一股温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能量靠近——是一条浸了冷水的布巾,正被颤抖的手敷在他的额头上。
冷水接触皮肤带来的短暂刺激,如同一个开关,瞬间将林晨那扩散开的、还有些不受控制的感知力拉回了现实!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覆盖在眼皮上的沉重感逐渐褪去。他艰难地、颤抖着,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仓库房间低矮、布满灰尘的天花板。一缕血红色的月光从狭小的观察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冰冷诡异的光斑。
视线逐渐聚焦,他看到两张凑近的、写满焦虑和疲惫的脸庞。赵大明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婉儿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看到他醒来,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 relief。
“晨哥!你醒了!”赵大明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林晨!你感觉怎么样?”婉儿的声音也在颤抖,急忙将水壶凑到他嘴边。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如同甘霖洒入干涸的土地。林晨贪婪地喝了几口,这才感觉灵魂仿佛重新被拉回了身体。他尝试动弹了一下手指,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和肌肉酸痛传来,但体内那肆虐的冰火地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清明。
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嘈杂”。
即使闭上眼,他也能“感觉”到身下水泥地冰冷的能量惰性,空气中尘埃微粒无规则的能量跳动,身边两人体内血液流动带来的温热能量波动,甚至远处仓库大空间里,某些小生物(也许是老鼠)活动时散发的微弱生命磁场…
这个世界,在他眼前揭开了另一层截然不同的面纱。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天…整整一天多了!”赵大明抢着回答,心有余悸,“你烧得像块炭!我们还以为…”
婉儿轻轻碰了赵大明一下,阻止他说下去,柔声道:“你昏迷了很久,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晨缓缓摇头,在婉儿的帮助下,艰难地靠坐在金属柜旁。他环顾四周,房间门紧闭,并用桌椅抵住,重要的物资都堆放在角落,显然在他昏迷期间,两人尽力做好了防护。
“外面…有动静吗?”林晨问道,同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奇妙的景象再次出现。无需肉眼,他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缓缓向外延伸。他“看”到了厚重的铁门内部金属结构的能量纹路,“听”到了门外远处空旷仓库里,风吹过缝隙带来的微弱能量涟漪,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几十米外,几只变异老鼠正在啃噬什么玩意儿的能量扰动…没有大型畸变体或人类活动的强烈能量特征。
这种感知范围目前还有限,且极为消耗精神,只是短短几秒,他就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得不收了回来。
但足够了!这无疑是末世求生最宝贵的能力之一!预警、侦查、甚至…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落在赵大明手里拿着的那把多功能工兵铲上。意念微动,感知力聚焦于工兵铲的金属铲头。在他“眼中”,那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无数剧烈振动的金属微粒的集合。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并非强行控制,而是如同下达一个简单的指令:“稳定。”
霎时间,工兵铲的铲头上掠过一层极其淡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赵大明下意识地“咦”了一声,奇怪地看了看手里的铲子,似乎觉得刚才有一瞬间它变得特别“顺手”和“稳固”,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挠挠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林晨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成功了!虽然极其微弱,持续时间极短,但他确实影响了那工兵铲的微观能量状态,使其结构在瞬间变得更为稳定坚韧!
这就是“掌控”?!对能量和物质微观状态的洞察与细微调控!
并非移山填海的伟力,却在精微处蕴含着无限可能!强化武器、加固防御、甚至…干扰敌人的能量运行?
巨大的惊喜和明悟冲刷着他的身心,连虚脱感都仿佛减轻了不少。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饥饿感。异能的使用,显然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和体能。
“食物…”他虚弱地说道。
婉儿立刻将压缩饼干和水分递过来。林晨狼吞虎咽地吃着,感受着能量补充入体,精神上的疲惫才稍稍缓解。
吃完了东西,他靠在墙上,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凝视着掌心。在那里,他似乎能感受到一种内蕴的、与众不同的能量流动。
心念微动,他尝试将一丝极细微的能量引导至指尖。
嗤——
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光晕,在他指尖一闪而逝,如同幻觉。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却让他本就疲惫的精神力几乎见底,太阳穴针扎般疼痛。
但赵大明和婉儿都清晰地看到了那一点微光!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
“刚…刚才那是什么?”赵大明结结巴巴地问,指着林晨的指尖。
婉儿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晨疲惫地放下手,深吸一口气,迎着两人震惊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这就是…我们能够活下去的…凭仗之一。”
“而我似乎…稍微能掌控它了。”
窗外,血月西斜。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到来。仓库小屋内,冰冷的空气似乎依然凝固,但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小火种,已在三人眼中悄然点燃。
异能初醒,名为“掌控”的力量,于此绝望末世,显露出它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第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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