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星期二。
教室墙壁挂着的闹钟布满灰尘，生锈的时针正好指到数字九。
窗外的树叶很绿，是不像春天的绿，让人莫名烦躁。
季□□自坐在教室的角落，对着白色人头雕塑临摹。其他人则是两人一组，同组人为对方画人像素描画。但因为D班总人数是奇数，又没有人愿意跟他同组，他就刚好被多余出来了。
熬了许久，下课铃终于响了。大家纷纷离开画室，季西则继续窝在角落画着画。
“季同学，你画的是蜜蜂吗，”班里主动向他搭话的只有含羞一人，“很可爱。”
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原来像蜜蜂吗？他想画的是星星蛙来着。
季西：“谢谢。那我也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含羞闻言顿时抱紧她的画板，眼神左右飘忽不定，脸上红霞一片将她本人的心情明晃晃地暴露出来：“画得不是很好，不过你想看的话给你看。”
画纸上是位穿着跆拳道服的女生，齐肩长发细致到每根发丝，姣好的面容刻画上了生动的表情，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她的眼睛，一双鹿眼清澈如泉。
画中人如同画本身。
第一眼看到这张画的人脑海里会顿时浮现“漂亮”两个字，观众一时不知道是先欣赏画中人的美，还是先赞叹创作者画技的高超。
但这个人好像不是他们D班的人。季西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就在最近……
站在一旁的含羞看着季西盯着画没出声，低声泄气道：“果然画得不好，学姐的魅力根本不是我能画出来的。”
“抱歉我走神了，”季西按按太阳穴，他发现自己最近记性变差了，“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但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漂亮，不管是画，还是画里的人。”学姐……感觉差一步就能想起来了。
含羞激动地拔高音量：“真的吗，那我能把这幅画送给学姐吗？”
原来……
昨天放学后，含羞独自回家，不幸被路途中的混混拦住。在被混混围成一团无计可施的关键时刻，学姐勇敢冲上来把她拉走，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甩掉那群混混。
“那天，她就像女神下凡，在那么多坏人面前毫不犹豫地把我带走，”含羞眼含崇拜，越说越激动，“而且她做完这一切就什么也不说地走了，又美又帅！”
现在的她的表情跟追星的小迷妹完全没有区别，提到学姐时说话的音量都大了许多。季西不禁感叹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两人说话的期间走到了楼梯间。
含羞感激地看着季西：“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来，我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勇气把画交给学姐。”
高三年级的教室一般在四楼，往下是高二、高一。上到四楼后楼梯口右转第一间教室就是高三A班，从他们刚上来就一直有嘈杂声从前方传来。
这种声音季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是带着讽刺、嘲笑、刻薄的暗箭，是心思不纯者的恶意，是隔岸观火者的默认。
“听说她昨天在校外跟人打起来了。”
一个短发女生接话：“果然长得漂亮也是会做出这种事，平时在老师面前装得多乖，现在……呵呵。”
“不过没有证据这么说好嘛，这样下去她下次大赛的资格会被取消吧。”短发女生的同桌小声劝告。
“都是她自作自受，被叫做跆拳道的天才少女就得意了呗……”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是啊，不然放在她桌上的那张是什么……”“上面有具体的时间地点，还有目击者，果然是真的……”
“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有资格去比赛。”
季西站在窗户外向教室里面看去，说话的都是一样有鼻子有嘴巴的人，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他们的视线聚焦坐在教室座位正中间的人，是一位齐肩披发的女生，她坐得很端正，双手捧着书静静地阅览。
好像她的周围罩着一层透明的隔音墙壁阻隔了来自外界的声响。
此刻仅能看见她的侧脸也足让季西判断出她的身份，这是那位学姐，帮助了含羞的学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学姐。
短发女生：“你说句话啊，心虚了吗。”她说着直接抢走学姐的书，捏着书的一角轻轻摇晃起来，随后用力一挥往学姐的脸上甩去。
“啊，不小心手滑了。”
这个人居然故意用书脊一侧对着学姐。
眼看书离砸中学姐的脸还差五公分，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选项框出现了。
——①帮忙。
——②旁观。
——③离开。
季西看向旁边正要冲进教室的含羞，她也静止了，停在右手往前摆、左脚往前迈的时刻。
从含羞意识到被欺负的人是学姐时就完全按耐不住愤怒的情绪，恨不得让这群人马上闭嘴。果然是小迷妹、是个善良的人，为了崇拜的她、喜欢的她，能这么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那他呢？
说实话他完全不认识学姐，对学姐的印象仅仅只有感觉见过的程度，自己对于学姐来说也是陌生人，何况他最近不知为何惹了一身麻烦，在这种情形下他不能轻易出头才对，要是让大家觉得学姐和自己认识估计要被传出更严重的流言。
季西咬咬牙，环顾周围。在这个怪异的空间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时间被静止了。
现在明明是不能犹豫的时候。
他扶额长叹，缓慢走进教室踏上正中央的讲台，背靠着黑板仰头看向选项。选项一的“帮助”没有具体的指示，之后的一切行动估计只能靠他来判断。
啊啊啊啊，季西狠狠揉搓了一把头发，原本就有些自然卷的头发这下变得更糟糕了。
每次事关他人，他总有些束手无策。难道又要变得像上次一样吗……
【你果然是个抓不住重点的笨蛋。】
他好像听到了某个人的声音，从过去跨越到现在的声音。
那天有也一个人陷入了相似的境地，从最开始的讨论声一步步升级到怀疑、暗嘲，再然后是正义者的宣判声。他还记得那天是个雨后黄昏，被撬开锁的仓库门里面传来怒骂声，拳头打在皮肤上的声音、衣服在地上划行的声音……数不清的声响，就连窗外的鸟叫声都让他躁动。
那天的事他不想再回忆，只是他又忘记了，忘记了那句话。
默默看着书的学姐并不是毫不在意，是他的问题，是他忽视了她手中的书早就拿反了，是他忽视了书的边缘被颤抖的手攥紧而留下的痕迹。
也是他忘记了重点不是思考下一步、下一步又下一步该怎么做，而是现在、眼前这一步该怎么走。
那除了帮忙没有别的选项了。
季西拿起讲台上没有署名的汉语小词典，退回到走廊拉开窗户，对准目标将字典用力扔出去，一秒、两秒，就是现在——
【选项一，确认。】
“啪啦！”正中目标。
“你们都误会了！”含羞冲进教室大声喊道，“学姐才没有那么做！”
突如其来的一下撞击声吓得短发女生有些失神，又被含羞吼了一嗓子，顿时失声尖叫：“啊！谁啊，你又是谁？”
含羞：“是学姐帮助了我，昨天下午我被混混们骚扰，学姐冲上来拉起我就跑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做了拉我逃走这件事。只有这件事……难道学姐的善意也是错的吗！围住我的那些人那么可怕，你们有亲眼看到吗？学姐不顾一切向我伸手，却被你们这群、这群没有亲眼见过的人讲成这样……太、太过分了！”
愤怒、不解、伤心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这间教室里。
短发女生反驳：“我就算没有亲眼看到，粘在她桌上的纸摆明了是有人看到她昨天下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来威胁她的好嘛。”
含羞：“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季西跟着进了教室，只身拦在含羞面前。
“他是谁，怎么会进来？”“好像在哪见过他？”“是不是高二那个……”
目光一下聚集到季西身上，他整个人侧靠着讲台边沿，低着头道：“我只是个路过的，恰巧听到这间教室异常吵闹，忍不住旁听了会，没想到学姐学长们讨论的话题连我这个路人都听不去了。”
他停下，食指掏了掏耳朵：“亏我还以为高三们的前辈们在热烈研究学术问题，没想到是在合伙骚扰唯一一位爱学习的学姐啊。”
“我们可没说什么，清者自清，要怪就怪她平时的作风早就让人看不顺眼了。”短发女生走到学姐桌前，手撑在她的桌面上，不屑地道：“没想到你也有朋友来帮你，怎么不解释让你的朋友干着急吗？”
学姐捡起地上的书，拍去沾上的灰尘，轻声道：“不认识，跟他们没有关系。”
含羞：“解释的话我已经……”
“原来如此，”短发女生打断含羞的话，“想装不认识摆脱自己的嫌疑啊。”
季西闻言踏上讲台，他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嫌疑啊……那让我们一起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犯人”两个字，“如果我能成功找到犯人，你就跟学姐道歉。”
“哼，她自己不就是犯人吗。难道说你是想证明她的清白？”
季西：“清者自清，学姐的清白不需要我来证明。我说的犯人是在她桌上粘上纸张威胁她的人，只要这个人证明是他故意放出的谣言，那你就得跟学姐道歉。”
“反之，我任凭处置。”
季西抬起头，他的脸部线条柔和流畅，五官却鲜明立体，一柔一刚恰到好处。笑起来像青春校园剧的男主，不笑时眼角下垂，就像现在一样浑身散发着戾气。
台下的人顿时七嘴八舌，也有部分人看到他的正脸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他是高二那个姓季的，他们之间认识吗？”“不清楚，但我肯定里面绝对有内情。”“先别说那些，近看他真的很帅欸。”
短发女生看着周围的人一脸看笑话的表情，明白自己不答应的话下不来台：“好啊，期限就定在这周五放学前。”她会答应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就是她知道这条走廊外的监控是坏的，那台破机器可拍不到他们要找的犯人，趁他们白忙活的这段时间里她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教训这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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