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加油加油!”奈绪拼命鼓着通红的手掌,和同学一起为足球场上的淳平加油。
淳平穿着橙色的球衣,球袜紧绷在小腿上,一双腿跑得飞快,在赛场上穿梭着,不时弯腰躲开来自对方球队队员的袭击。
他那一头黄色的头发,因为两个月没有重新染,已经长出了大半黑色的发根,在全场的球员中格外显眼。
他冲奈绪扬了扬下巴,俏皮地笑了一下,随后如箭一般冲过球场,一个侧滑抢过球直立起身,脚背绷紧,猛踢射门。
“好哎!”全场响起爆炸一般的叫好声,鼓掌声。
龙太郎老师也激动得很,毕竟这是举办球赛以来,全班唯一进入球队的学生,有可能还会成为全场最佳球员。
同学们簇拥着淳平,欢呼着将他抛起又落下。
奈绪忽然听见了一声哎呦,好像来自淳平,她赶忙让同学将淳平放下。
淳平落地时,果然趔趄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奈绪问。
“好像……”淳平脸色有些惭愧,挠了挠一头乱发,支支吾吾说道:“好像我小拇指头骨折了。”
小拇指骨折,算不上天大的伤害,但也足够闹心。
“这可怎么办,下一场球赛是两周后,能恢复好吗?”龙太郎问,“不如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
淳平脚一瘸一拐,说:“听说那个药店老板之前是医生,不如先让他看看,严重的话再去看医生,不严重的话就直接拿些药吧。”
“也行。”龙太郎应着,对奈绪招招手:“奈绪,来帮个忙,咱们一起把淳平架去药店。”
“有人在吗?”
奈绪喊了几声都没人回答。
大铁门关着,上面贴了一张纸,奈绪凑近瞧了瞧,上写着:“药店周六周日不营业。”
“今天是周五啊,怎么会不营业呢?”
奈绪觉得奇怪,伸手拍了拍门:“慎一郎叔叔,你在店里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卷帘门被拉起。
慎一郎一脸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我们能进去聊吗?”龙太郎说,“外面实在有些冷。”
前几天的雪刚化,新的雪花还没有到来,雪花融化积存的冷气全散到了空气中,将空气搅成了带着寒气的风。
淳平翘着一只脚,冻得瑟瑟发抖。
慎一郎扫视了三人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情不愿地让他们进了屋子。
屋子很温暖,淳平将袜子脱掉后,慎一郎简单查看了一下,从后面拿出几盒药:“每天三次,按时涂抹,好得很快。”
龙太郎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扶着淳平站起来。
从卷帘门下钻出去之前,奈绪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还没叫出声来,慎一郎冲过来,一把将奈绪推到一边。
奈绪的头磕到了墙壁,肿起一个大包,她有些委屈地揉着脑袋,看见慎一郎如同珍宝一样从地上捧起了那团东西。
是一团绳子,绳子很坚韧,两侧挂着铁钩。
他小心地将两侧的铁钩栓在屋内的柱子上,而后仿佛沉醉一般,轻轻抬起脚尖,踏在绳子上面。
绳子悬挂的高度离地面很近,不过二十厘米,他走在远离地面的这二十厘米以上,脸上的神情却自由得如同天外的飞鸟。
奈绪扶着墙站起身,不高兴地瞪了慎一郎一眼,脚跨过绳子,从卷帘门下钻了出去。
教室内,数学课刚下课,下一节就是班会,班里同学吵吵闹闹,即便龙太郎就在教室,也没有安静半分。
“老师,小百合她和你告别了吗?”
奈绪情绪有些低迷,她将全身都缩在椅子上,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睛呆呆地看着课本。
“对,她说,她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龙太郎推了推眼镜,“她没有和你道别吗?”
“是道别了,可我就是因为道别才想念的啊,如果她没有道别,我还能寄希望于她没有离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突然出现在课堂上,但她和我道别了,我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她不会回来了了。”
奈绪眼中含着泪水,慢慢将腿放下,捂住了脸,脊背颤抖起来:“老师,爱子也走了,小百合老师也走了,现在……现在珠惠也走了。”
“珠惠?”龙太郎想起了这个时常扎着麻花辫的外班女孩,“我知道,她是班长对不对,就是骏平的女儿,她怎么也不来上学了?”
奈绪轻轻啜泣:“我、我几天没有见到她,去她家找她玩,她母亲告诉我,她得了和父亲一样的病,现在也待在医院。”
由子听见妹妹的哭泣,隔着几条桌子望过来,眼中也有些哀伤,又有些心疼。
“镇子上最近的事情是太多了。”龙太郎蹙起眉头,“我们镇子已经整整两个月和外界联系不上了。”
镇子前几年曾经发生过一次地震,那时候镇长让镇子上的居民都尽可能储备了足够多的物资,还购进了许多发电设备,不然以现在的局面真是难以应付。
龙太郎正想着,刺耳的上课铃忽然响了。
几个同学嬉闹着冲进了教室,龙太郎咳嗽几声,教室安静下来。
“同学们,大家都是高三学生了,再过半年,大家就要毕业了。”龙太郎清清嗓子,看了一眼教案。
“今天我们班会的主题是,梦想,你们的梦想是什么?请大家将梦想写在一张白纸上,多简单都没问题,只要用心就好,老师一定会细心保管,等各位高考后发给大家。”
“什么嘛。”教室里响起一阵嬉笑声,淳平朝老师吐了吐舌头:“老师,这已经是过时的招数了。”
龙太郎微笑:“就算过时了,你们也要给我写,好吗?几分钟后我收上来,淳平,不要左顾右盼了,不要抄别人的梦想。”
淳平愁眉苦脸,奈绪倒是很快就写好了,全班同学的都收起交了上去,淳平的最后才交,走回座位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
“放心各位,我不会偷看的。”龙太郎微笑。
“奈绪,药抹完了,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淳平嬉皮笑脸。
“你自己去会怎样?”奈绪看了一眼他的脚:“你就这么娇嫩?”
“哎呦,求求你了……”淳平夹起嗓子,细声细气地喊着奈绪,手抓着奈绪的胳膊晃来晃去,扭得像条虫。
奈绪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淳平努力瞪大眼睛,装作一副很无辜的样子:“那个慎一郎店长,真的很吓人,那么光的头,那么深的皱纹,那么大的嗓音,就算当过医生又怎样?还没被他医好,我就先吓死了啊……”
“好了好了!我陪你去!”奈绪腾得站起身,拖着淳平往教室外走。
两人还没走到药店门口,就看见卷帘门大开着,慎一郎并不在里面。
“今天不是周一吗?他去哪里了?”
两个路人嬉笑着走来,后面围了一圈黑压压的群众,个个伸长了脖子,有一个亮亮的东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奈绪凝神细看,大吃一惊,扯住淳平的袖子就喊道:“那不是慎一郎叔叔的光头吗?”
两人紧赶慢赶挤到人群前面,奈绪还被几个路人不小心踩了几脚,她无心关注脚面的疼痛,只是抬起眼睛看着空中的人。
慎一郎将一根绳索绑在两棵大树间,离地面约有两米高。
慎一郎算不上瘦弱,在绳子上走得摇摇晃晃,两只手臂像鸟儿一样张开,光头像一盏闪亮的电灯泡。
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关注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绳子由铁丝拧成,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在上面走了一个小时,奈绪他们就在下面看了一个小时。
人群逐渐失去了兴趣,最后留在现场的,也不过是他们三人而已。
见到他们两个还停留在原地,慎一郎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他的笑容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怖,奈绪扶着淳平的手掐紧,出了一手冷汗。
店内,慎一郎将药递给他们,忽然来了一句:“我后天,打算在西山上再弄一次走索,你们会来看吗?”
他眼中满溢着期待,以至于奈绪还没等淳平拒绝,便回答:“会。”
慎一郎挨家挨户发传单,功夫不负有心人,后天,西山上果然聚满了人。
镇民们来自镇子的各个地方,有的带了凳子,有些只是站着,小孩子也被家长领了来,嘴里衔着一根棒棒糖,口水滴到围巾上。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抬起了头。
抬头,抬头,望向更高远的天空。
连奈绪也搞不清楚,慎一郎一个在外面过得好好的医生,为什么要在五十多岁时来到这样一个镇子,不仅不好好经营药店,甚至还干起了走索的营生。
是梦想吗?奈绪想。
如果这是梦想的话,那梦想也太莫名其妙了。
慎一郎走索的地方在两面山坡的中央,他架了一根极长的绳索,将两侧山坡上的两棵树木连接起来。
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如果摔下去一定会受伤,再倒霉一点就会撞到石头上,撞个脑浆破碎,也许会折断脖子。
但幸而慎一郎腰上绑了安全绳,挂在横着的索上,奈绪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开始了,开始了!”淳平激动得喊道。
鸟声啁啾,寒风凛冽,白云缥缈,一只脚平静地踏上绳索。
慎一郎展开了胳膊,像一只在澄澈的天空间展翅飞翔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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