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一掀，闻觉晓躺进来，发现喻辛眠两眼空洞洞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想什么呢？”
憋了一晚上的话，喻辛眠浓缩成一句：“不想去那个公司了。”
晓晓爬了起来，惊讶地“啊”一声。
阿眠已经能和很多陌生人自然地打交道了，难道是又不想社交了？
“归枕和他妹妹的公司。”喻辛眠把脸转过去，面对着墙，缩到被子里。
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晓晓，他好奇怪。我送的东西都留着。”
“今天我当着他们的面丢掉了，连带着他的那份。”
她不敢问，晓晓是不是也觉得他在撒谎。
如果谎言得到应证，那他真的生病了吗？
假如真相是这个，不如还是他和别人结婚了好。
变心就变心了，起码他能活着。
晓晓的手搭到她肩头，找不出话来说。她听得出来阿眠的潜台词，更知道她的心理活动。
哪一项都会让阿眠很痛苦，还是不要做选择了。
“不要放弃难得的机会。阿眠，你近几年生活太辛苦了。有了这家，就会有第二家，这是一个好开始。”
闻觉晓轻声劝，和第二天“常花小分队”里简霖的话差别不大。
霖霖：【别因为一个男人丢掉自己的生活。阿眠你一直都很拎得清，现在怎么了？】
【而且我们没有资本去违约。】
她们的话点醒了喻辛眠，她得靠这些收入去为很多人发声。
于是收收心，专注投入讲座PPT的制作。
法律顾问不需要每天待在公司，在家办公就好。
所以，明天只会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她以后避开他就好。
换上一件白色衬衫搭配浅卡其色西装裤，喻辛眠的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拿着演示笔在PPT前游刃有余。
归婉偷眼去看归枕，果然见他视线偏移，早离开了电子屏页面，直直看着喻辛眠。
她借着记笔记的间隙低头偷笑，抬脸同样被喻辛眠的话和样子吸引了眼球。
“谢谢。有问题可以提问。”喻辛眠略微颔首，面上没挂笑，淡淡的表情露着。
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见他们都不说话，收了东西就准备走。
“定了午饭，辛眠姐姐可以一起吃。”归婉站起身挽留。
她在公司里年龄小，和一众员工都没隔阂，总哥哥姐姐的叫，所以无人去猜想她们的关系。
“不用了，多谢归总。”斜挎包背到肩膀，喻辛眠推门就出了这个小演播室。
其实这行为不太妥。
公司的领导和员工都在底下坐着，她就这样耍了大牌把他们弃在听众席。
归婉对大家笑，解释说和辛眠接触下来，知道她是一个比较害羞的人，希望大家包容她的行为。
归总发话，员工又多是年轻人，自然就能用更体谅的心态去看喻辛眠，因而大家欢欢喜喜收了笔记去吃饭。
归婉：【辛眠姐姐讲得真好！大家都收获多多！】
【不愧是我们人事部部长的第一选择，姐姐真的超棒！】
【辛苦啦.jpg】
喻辛眠的指尖停了停。
她还以为自己是靠后门进去的，原来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专业能力。
嘴角旋出个淡淡的弧度，喻辛眠回她。
辛眠姐姐：【谢谢。】
归婉：【这周周四，公司要一起去团建，当做大家的相互熟悉，辛眠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辛眠姐姐：【不用了，谢谢。】
归婉没管，翻出了团建的策划书，先把日期改动一下，再发给了喻辛眠。
归婉：【去海岛噢！很有意思的。】
她们两个的聊天记录被转发到四人的群聊里。
晓晓：【去！你没去过海边，这是个好机会。】
霖霖：【支持。】
小漪：【我也支持。】
【举爪子.jpg】
阿眠：【不想见到他。】
其实挺想的。
霖霖：【当他是空气。】
【那么多人都在，你不会跟他有接触的。】
阿眠：【嗯。】
【那我去。】
霖霖的话有道理。更何况，说不定就能见到那个金发的女孩子。
她就可以死心了。
辛眠姐姐：【好的。】
归婉：【耶！期待和姐姐出去玩。】
【欢呼.jpg】
辛眠姐姐：【嗯。】
归婉还回了个表情包过来，喻辛眠放了手机，去翻卷宗。
最近没什么案子，她就看看以前处理过的，总结一下经验。
医院里那三个女孩子还在住着病房，她去看过，三对父母在她面前擦眼泪。
店里监控是最直接的证据，所以案件审判得很快，不太需要她费神。
只是那刑罚太轻了。
太多无可奈何，喻辛眠看从前的案子时心情愈加压抑，干脆就合了本子，和腿腿还有小漪玩。
知道她要出门旅游去，简霖下班后拉着她去服装店买衣服。
清一色的吊带、短裙、比基尼，满满多巴胺的颜色，很有夏天的味道。
但是喻辛眠不喜欢。
看着镜子里身前被比上一件红色绑带的泳衣，喻辛眠把简霖的手一推：“不要。”
简霖委屈地吸了下鼻子，去拿了一条吊带裙：“阿眠替我圆一下心愿吧，好久没穿这种衣服了。”
周末的简霖是自由的，但是五天班上下来，她已经没有了打扮的心思，天天就短袖长裤穿着乱晃。
她衣柜里很多大学时候的衣服都要落灰了。
“去海边要出片呀，阿眠你必须带些漂亮衣服去。”
“没有人会帮我拍照。我不需要。”
“肯定有女孩子会拉你合影的，我们漂漂亮亮的。”
简霖一个一个架子去看，翻出来好几套和喻辛眠气质比较符合的衣裙，搬到她面前。
看过吊牌，喻辛眠又一次推开：“没钱。”
“我送你，我有钱。”
简霖把衣服塞到喻辛眠手里，不由分说就推她进试衣间。
一晚上逛下来，喻辛眠被霖霖眼神威胁着买下了两套裙子。
但是，几乎暴露出所有可露出的肌肤的泳衣，她是绝不可能买的。
眼睛收入霖霖想靠装委屈来让她心软的表情，喻辛眠义正言辞：“我不会游泳，不会下水的。”
“好，好，好。记得让同事拍多些好看的照片回来，我要验收。”简霖拉着喻辛眠出了商场。
喻辛眠并没打算和同事打成一片，反正日后交集不会太多，至多是参与一下公司会议，不需要和别人有过多交流。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把霖霖买的衣服放在最下，还是拿了自己平时穿的T恤牛仔裤挡住了裙子。
如果不是宁漪强烈要求，她连化妆包都懒得带。
她说不清自己答应这一次出行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想去看看只在照片里见过的海。
把行李箱拉上，喻辛眠收到归婉的信息。
归婉：【辛眠姐姐，一辆大巴车坐不下，你方便坐我的车过去吗？】
辛眠姐姐：【不方便。我坐大巴。】
归婉：【我把我哥踹出去了，车上只有我们五个女生。】
还发了几张截图，是她和同事的聊天。
喻辛眠特意去工作群看了对应的同事头像和名字，和截图里的一样。
可惜她没有钻研过P图领域，不然一眼就看出来照片是假的。
想了想大巴车密闭的环境，还有那么多人气，她敲下了回复：【好的。】
归婉：【明天见！】
辛眠姐姐：【嗯。】
归枕那边，归婉的说辞就变了。
“哥，我们提前一天过去看看那边订的房子好不好？免得周末大家过来出什么意外。”
“可以啊。”
“那周四早上自驾出发，到那边是下午，周五全天去岛上逛逛，先替大家踩踩点。”
“好，听碗碗的。”归枕欣然答应。
等到周四坐了归婉的后座，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不远处和行李箱并排站的阿眠时，归枕知道他们两个都被妹妹耍了。
一股强烈的视线穿透座椅，幽幽落到归婉的背上。
“碗、碗，”归枕的声音怨怼明显，“我待会下车回家。”
红灯的间隙，归婉回头瞪了哥哥一眼：“你们两个明明都很想见到对方，为什么要躲？”
“阿眠见了我会不高兴。”归枕的眼皮往下耷拉，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我不管。你要是走了，我也不带辛眠姐姐去了。”
归枕没有在觉晓的朋友圈看到过她和阿眠一起去海边的照片，猜得到阿眠应该是还没有去过海滩。
无奈，他只好答应：“行。”
“哥，待会你开车，我和姐姐坐后排，这样总可以了吧？”
归枕的背靠在座椅，目光穿透车水马龙，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女孩。
“可以。”
车子一停稳，归婉就推门出去挥手：“姐姐早上好！”
“早。”
喻辛眠卸下耳机，拉着行李箱到后备箱，刚好就错过了从另一边推门出去的归枕。
把行李箱抬上去，喻辛眠察觉不对：“四个人，为什么就两个行李箱？”
归婉一愣，马上答：“后备箱不够大，我让她们把行李搬到大巴车去了。”
在喻辛眠审视的目光下，归婉咽了又咽口水。
她连忙牵着喻辛眠的手，带她到副驾驶开门。
看见主驾驶上坐着的半个身子，喻辛眠转身就要逃。
归婉却用手掌挡住她的脑袋，强硬地把她按了进去。
安全带一拉、一扣，归婉对喻辛眠笑嘻嘻的：“姐姐，我喜欢在后排躺着，委屈你坐一下副驾驶。”
接着，把门关上，以最快的速度溜进后座，拍一下归枕的肩膀：“哥，快点开车。”
前面的两个身体僵硬，脑袋偏向车窗。
归枕不答。
“快点啊，不然到那边好晚了。”碗碗推了一下哥哥的肩头，顺带帮他挂好档。
归枕的手撑着下巴，无奈地晃一下脑袋，打了方向盘踩油门出去。
归婉功成身退，在后排翘了二郎腿悠哉悠哉晃着。
车子里就只剩了导航软件中机械的人声。
空调风流动，送来了驾驶座上那人熟悉的味道。
喻辛眠强撑着不想让自己睡下，但是好几年没休息好的身体像得到了最强有效的安眠药，由不得她的意识做主，拖着她往脑子空白的境地去。
还没上高速，喻辛眠就在副驾驶睡着了。
她的头左右坠了几下，打盹一样在用脑袋当浮漂钓鱼。
身体逐渐偏移出座椅，往主驾驶那边掉。
归枕伸手托住她的脑袋。
归婉正要上前来扶正喻辛眠的时候，归枕手掌心里的脸蹭了他几下。
喻辛眠意识不清楚，自己坐正之后去牵归枕的手。
“果然是阿枕。”她的话含糊着响起。
困惑地看着穿插在一起的十根手指，她又说话：“我们没有戒指了。”
归婉凑前来，把她的话听了个仔细。
归枕捏紧方向盘，整个车子在路上左右摇摆了一下。
没有把手抽回，喻辛眠的脸转了个方向，重新睡下。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请在前方一百米掉头。”
虚情假调的导航人声响起，把归枕从发愣里拉了回来。
“碗……咳，碗碗，帮忙把座椅放下去。”
“会不会吵醒姐姐？”归婉的声音很轻。
“不会。”
归婉的身体探过去，一手托着喻辛眠的后脑勺，一手去摸座椅调节器。
椅背直接倒到后排座上，归婉扶着喻辛眠往后躺。
喻辛眠半打起一边的眼帘，模糊的光里，看见一个女孩的长发和侧脸，再过去就是归枕的脸颊和耳朵。
“你和她在一起开心吗？”
清冷的声线平淡着响起。
碗碗的动作一顿。
喻辛眠又一次闭上眼睛，嘴里的话却成了羽毛，在空调的风里，飘荡在狭窄的车内空间：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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